赖宣想问问面前的家伙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这里是东京。
荒坂的大本营。
先不说驻扎在荒坂塔内的网络安全专家有多少，数据堡垒被维护了多少年，光是绕过网监这一关没有大型公司支持的话基本是天方夜谭——
换一种说法。
如果荒坂此时是在战争状态，被如此入侵那基本代表着荒坂在网络领域已经沦陷了。
对于现代企业战争来说，丢失掉赛博网络这个重要的版图，那战争也就基本宣告失败，并且是惨败…
时间还要回到十分钟前。
亚洲大区的网络内——
“奥特，我们得快点了，赖宣看样子已经…”
林跃没有继续往下说了。
他倒不是责备赖宣，而是荒坂三郎给人的压力太大了，世界级的巨型企业三郎敢放心让赖宣坐在这个位置上，事实上已经说明了公司大部分东西能够处于他的控制下——荒坂华子就是利用这个令人恐惧的点。
事实上林跃很感谢自己。
是他让奥特尝试在日本窃取情报，本来是因为心头预感不好而随意安排的准备工作，此时却派上了大用场。
“你和V已经见过了么？”
奥特仍在尝试冲破荒坂最后的网络关卡。
林跃点头。
“对，我把你告诉我的情报都给她了，而且你撰写的魔偶AI已经被她植入了荒坂的通讯系统内，现在的夜之城已经离岸了，日本哪怕丢了核弹，北美大区的分部都不一定知道。”
奥特一边干着活儿，一边轻声道：“她还真是信任你。”
见林跃疑惑，奥特继续解释道。
“若是荒坂内部有如此高级的人员，我进入神舆就不必花费这么大的代价了…”
“我想知道，在你眼中这些事情本来会变成什么样子？”
林跃看着面前庞大的数据墙壁在被奥特一点点解构，他的神色出现一抹追忆——
“荒坂的云海计划知道么？”
奥特点了点头。
“云海计划泄密了，擦屁股的单子被荒坂的夜之城分部给接了，其实夜之城分部接了也无可厚非——作为统一战争的重要分部，他们有这个实力。”
“只可惜，阳谋。”
奥特的理解能力惊人，林跃哪怕夹杂几句中文，她也照常听着。
“詹金斯被艾伯纳西给挤掉了，所有人都被清算，V也不例外，多亏那会儿的V在丽姿酒吧，海伍德小子杰克·威尔斯在那片有点名头，荒坂的特工放过了V…”
“后面的事情就是赖宣带着relic来了夜之城，估计想把那玩意儿递送给网监或者其他公司，让荒坂成为众矢之的…只可惜，老爹追上了，然后…然后赖宣杀了他的亲生老爹，事情就全他妈乱套了。”
林跃说完这些感觉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扯着嘴角笑了笑。
“难以置信对吧？”
奥特却没有一点怀疑的意思。
AI相比于人，只要条件足够充分，它就会彻底相信结果。
凛在奥特眼里无法被观测并且与巴特莫斯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他说的话奥特认为就是这个世界该发生的事情。
“唔…”
“那你为何不说结果呢？”
林跃摇摇头。
沉默了半晌。
“因为结果里，赖宣只赢了一次，其余都输了。”
奥特也沉默了。
“看样子，你就是为了这个而来？”
林跃耸耸肩，“可能是经历超乎想象的事情太多了吧，巴特莫斯还说我一直试图和公司对着干，都输了，这是第…第几次来着？算了，反正都不重要了，总之呢…赖宣这个点不能丢。”
奥特淡淡道：“我一直以为人性是最难猜测的，你所有的这些记忆成为了最大的帮助，让人性开始逐渐变得确定——”
“只是事情会真如你所料么？”
林跃几乎是笃定地说道：“赖宣的目的从来不是让荒坂成为世界第一，他想让这玩意儿毁灭，只是现在的他谁都不信，这话说出来三郎那个老东西杀他一万次都不够。”
“所以…得快点了。”
“咱们尽量避免荒坂给你设置专门的ICE，不过我想只要你不接近神舆的接入点，世界上没几个公司拦得住你才对。”
奥特下手速度加快了。
“不过你刚才说的人性变得确定…这话还真的很难说。”
无他。
林跃说这话完全是因为他想起了荒坂华子的一系列操作。
事实上当奥特说出华子在三郎沉睡期间借用他的数字身份给荒坂下命令的时候他还有些不相信。
在林跃的认知中，荒坂华子是个毫无底线的女人，她眼里的世界貌似只有荒坂，哪怕是老爹重生在自己亲哥身上的事情都能接受…林跃以为那是无奈，毕竟自己老哥天天想着毁灭荒坂，华子不想失去现有的优渥条件、地位以及权力，还是稍微可以理解的。
只是他没想到，在老哥没有搞出大动作之前，她竟然狠毒到借用老爹的“圣旨”主动抹除亲哥。
这操作…
不。
这父女两个着实有些变态了。
“还以为这兄妹俩关系不错呢。”
林跃砸吧砸吧嘴。
“破了。”
奥特攻破日本东京公共网区像是吃饭喝水一样轻松，果然…这实体只要不碰神舆相关的东西，那还真是顶级打手和助力。
荒坂能让奥特抓耳挠腮其实就是因为奥特被他们拘禁过，并且针对性地开发了只压制奥特数据链的ICE。
东京网区的网监明显就要怠惰一些了。
日本对于世界性的组织排挤非常严重，毕竟东京就是荒坂老大，海啸军工和歧路司等公司当老二，东京基本没有网监的生存地盘。
所以进入公共网区的二人压根没遇到什么阻拦…
倒是有些不开眼的赛博朋克黑客往这儿摸，林跃还没来得及说话，奥特一巴掌全部给杀了…
唔。
最毒女人心。
林跃和奥特相处习惯了，对照她之前因为自己对抗AI失误后的惩罚，说明奥特也不是什么仁慈之辈。
“我没有人性。”
林跃有点汗颜。
“姐们，你说了算。”
奥特带着林跃往荒坂子网摸的时候，事态已经比想象中的更严重了，很多道命令正通过子网向荒坂的设施和武装部队发送，奥特毫不犹豫拦住了那些命令——随后跟林跃解释道：“这些都是荒坂塔那边发出来的。”
“赖宣？”
林跃慌忙检视。
“靠…”
什么叫两眼一黑。
这就叫。
林跃发现赖宣玩不过他爹是情有可原的…
这位钢铁之龙的首脑，唯一的缺陷就是怕爹。
怕到什么程度…大概就是如此了。
“在我家的历史里，有个皇子也这么怕他爹，他爹不死都不敢杀亲族夺皇位——这个赖宣。”
这么看来。
自己记忆中荒坂原来的命运线赖宣输也大概是如此，不合时宜的开战，所导致的就是过早暴露底牌。
奥特饶有兴趣地看着林跃满头大汗看着那些情报。
顺便听着这家伙嘴里在嘀咕，“明明华子干的事情比你还离谱！”
“奥特你知道什么叫假传圣旨吗？”
“这就是！”
奥特静静漂浮着…
“看来你有主意了？”
林跃点了点头，“对。”
“结合你之前说的情报…我们得必须联络到赖宣。”
“不能给华子留下把柄。”
奥特的手轻轻抬起来，两个人在网络空间中迅速变幻位置，“我检索到了很多方式，等我处理这些子网黑客。”
“我也来帮忙。”
奥特没有拒绝。
时间现在就是最稀缺的东西，她明白凛的心思。
荒坂子网内的黑客背靠着数据堡垒的加持，理应能够拖延二人很久，但闯入之后林跃和奥特都傻眼了…
乱套了。
荒坂子网内部俨然分割成了两部分，其中一部分在大举进攻，随意抓取了黑客信息的奥特发现这一批黑客来自的IP地址是在东京，但不是在荒坂塔，应该是华子的人了。
因为双方在内斗，奥特和林跃就像是杀入羊群的饿狼！
饶是这些黑客发现了问题，有些正在对攻的黑客都放弃了战斗仓促布防，但还是被随意击碎了。
奥特就像是大面积的火力覆盖，有能力的黑客能够抵挡，但除了抵挡以外什么都做不了——
林跃更像是灵活的暗杀者，他的网络投射意识在网络数据战场内随意穿梭，在死死抵挡奥特入侵的黑客背后痛下杀手。
狂犬套件的入侵能力远比林跃想象中的要强。
巴特莫斯大道至简的设计，让狂犬面板的操控性和指令精准度远超萨沙自行设计的猫砂套件，手握狂犬套件林跃才发现萨沙只是模仿到了巴特莫斯的皮毛——
只见他背后的恶犬可以随意脱离周身，将对方黑客在身上具现的各种形式ICE全部撕碎！
紧接着林跃周身缠绕宛如毒蛇一般的数据锁链就会插入那些空隙中，将对方的ICE反向破译，这样一来ICE就会把用户本身当做入侵者进行疯狂攻击，很多人都是死在了自己引以为傲的公司ICE下…
奥特此时俯视着战场上混乱的状态，打通荒坂塔的网络通路很快了。
只是就在她准备第二次大面积洗劫战场的时候，如同有心灵感应一般她猛然抬头看向了网络空间苍茫的黑色地带。
“凛。”
林跃还正在猛攻。
听到了奥特的呼唤后立马后退！
就在他以为奥特是因为打通了路径呼唤自己的时候，一道光制囚笼一般的东西将奥特庞大的身躯笼罩在了其中！
ICE？！
哪来的？？
林跃看着里面没有任何动作，只是仰着头向上看的AI伙伴大喊道：“奥特！”
奥特只是伸手阻拦了林跃。
“那个女人一直在防备着。”
林跃脸色难看。
“这个白脸表…”
不用说，肯定是华子在这里提前布置了针对奥特的ICE，看样子华子一直拿这个实体当做心头大患，等到那边发现了这里的数据异常，林跃和奥特要当做瓮中之鳖给人干掉了。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林跃的黑客套件数据量暴涨！
奥特疑惑地看着他。
随后林跃低吼道：“让黑墙帮忙，我们死了，他的事情别想有下落了。”
“可别忘了我们才刚刚帮他挖到东西！”
奥特静静地看着这个人类。
她承认，这家伙的应变能力太强了。
瞅准ICE一个点后，奥特的身体开始暴涨！
那是运算速率提升到极致的表现，与此同时林跃使用在奥特和自己平时学习中看到的黑客方式，选择和奥特里应外合将ICE打开缺孔…
间隔太远了，林跃只能寄希望于奥特联系到黑墙。
等自己找到黑墙说明这一切以后，黄花菜都凉了。
林跃身后的恶犬猛然扑出！
它那獠牙宛如早已灭绝的剑齿虎一般，猛地扒在ICE上，即使那墙壁在有节奏地释放着足以随意毁灭黑客的数据尖刺，那头恶犬依旧死死咬着墙壁——
身体被刺穿的地方越多，这恶犬撕咬的力度更强！
它喉咙中发出疯犬才有的可怖嘶吼，扬起头颅将墙壁如同果冻一般带起一圈弧度！
【脑机超频状态下请确保义体运行情况，管理员警告】
林跃压根没管这些信息。
他的数据锁链猛地上前缠住这头恶犬，试图加大力量。
里面的奥特也没闲着，更为猛烈的数据轰击在内部上演着，即使她身体被这些余波给波及到了，发出迸溅的数据残片和数据孢子，她依旧毫无情绪地持续加大力度。
“给我破！”
脑机超频极限降至。
奥特的半边身体被ICE和自己的力量摧毁，就在这时恶犬的头颅也被林跃的数据锁链扯断了！
一阵细不可闻的响声。
奥特面前出现了缺口。
她几乎毫不犹豫睁开双眼，湛蓝色的璀璨光芒扫射到了可用网络的尽头，直达那堵平静的墙壁。
一秒…
两秒…
林跃喘着粗气，全然不顾身后快要扑上来的黑客。
里面的奥特死死盯着那些想要扑杀林跃的用户，不知为何林跃看到了一直模糊不清的奥特脸庞上有种仇恨的情绪。
赛博网络空间内，发出了一阵闪烁！
那堵如同死物的墙壁在这阵闪烁后瞬间消失！
只留下底色为淡蓝色数据光点的网络空间（可用网络）以及墙壁外漆黑血红的空间（墙外），还有那条泾渭分明的线…
黑墙…
消失了？！
然而下一秒，黑墙再度出现。
那些从血红空间疯狂涌入可用网络的流窜AI形态各异，但数量着实惊人，这只是短短的一秒，黑墙外却放进来了数以万计的流窜AI！
然而…
刚刚仿佛外出做了点什么的墙壁有反应了，墙壁下驳杂的数据光点中伸出一条条粗壮的锁链，将那些试图往可用网络深处进入的流窜AI给死死扯住，在这些AI的哀嚎中，锁链将其一个个缠绕至崩碎！
数据孢子散落，宛如在可用网络中下起了一场电子的樱花雨。
随后被黑墙的锁链全部吸收，将其吐出至墙壁的后端。
与此同时。
林跃身后海啸一般冲刷而来的网络攻击猛然拍下！
当浪潮散去的时候，此地空无一物，而光制囚笼也在那一秒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残破的缺口。
到处都是沾染着血红色的数据碎块，那些发动网络攻击的荒坂黑客此时全部陷入了过载，身体被红色的数据所吞噬。
“我操！”
林跃按着胸口，身后是托举着他的奥特。
“差点完犊子。”
不用说。
二人此时已经来到了被黑墙瞬间撕扯开的荒坂通路背后。
那种专门针对奥特的数据ICE对黑墙可以说是毫无作用，林跃算是猜对了。
奥特也没废话，将林跃塞入数据通讯的锁链中，她定位到了赖宣的位置，将通讯中属于华子的信号全部踢出！
而她做完这一切之后，只是静静守护着数据通路。
“只有五分钟，凛。”
“尽快。”
……
见到赖宣的那一刻，林跃对这个外人眼中的权利信徒，自己眼中的年轻革命者有一丝同情。
掌管了这个企业二十多年，他始终没有改变钢铁之龙的想法。
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战士。
“赖宣先生，时间不多，我会把所有的情报告诉你，接下来什么都不要做，不要做任何的反抗。”
“我知道你很难理解我这样告诉你做的原因——”
“荒坂华子在非授权的情况下用荒坂三郎的身份数字完成了这些指令，你被耍了。”
时间静止中的赖宣眼睛都瞪大了！
华子怎么敢？！
一直以为妹妹不会这样下手的赖宣显然懵了。
怪不得…
他在这一系列事件中感觉不到父亲的风格。
“这本就是一场欲加之罪。”
那该怎么做？
赖宣猜不出来…
他的见识不少，眼下这种情况和数据类型，赖宣猜这是黑墙。
凛果然还和黑墙有联系！
“虽然荒坂三郎不知道为什么要放过你刺探relic的消息，但华子肯定会让赫尔曼叛逃的，这样你的罪名就坐实了。”
“相信我的话，就不要让华子的计划改变，夜之城有一份大礼给她…”
林跃静静地看着这间房间里的所有人，目光最后落在了赖宣身后那个叫做小泉茂的家伙身上。
赖宣的眼珠子在凛和自己手下之间来回转动。
莫非…
林跃的虚拟形象伸出手比作刀刃，轻轻在脖子上抹了抹。
赖宣了然。
“证据在你的私人设备上查看。”
“言尽于此。”
“赖宣先生，我们…”
“夜之城再会。”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