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把外人带到营地了？”
索尔眼睛向下一撇，看着帕南抱着的干瘦女人，那女人的头颅和手臂都直直下垂——
以他的判断，多半是网络毒虫被人给烧了大脑。
“少废话索尔，米契尔差点被军用科技的武器给打残废了，这是别人的队友…见死不救？”
“难道真的要这么做吗？”
索尔脸色阴沉。
帕南的叛逆不是一天两天了——
但这次撞上了军用科技的人，更是触犯了索尔的底线。
公司的人非常贼，若是被跟上，阿德卡多的营地将会不保…
“如果你不任性离开营地，米契尔又怎么会被军用科技的武器攻击？你们去找义体医生，这几个人就先放在这儿，死了把尸体处理干净就可以了。”
这…
营地帐篷门口各做各事儿的家族成员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有好奇的，有怀疑的，有担忧的，还有不忍的。
说到底，流浪者部族大部分都是心怀善念不想适应这个世界城市中勾心斗角的那种，不是走投无路没人会在满是重金属污染的荒地上求生。
“索尔！”
帕南完全没料到自己的部族首领会出说这么冷漠的话。
米契尔此时说道：“索尔，情况是这样的，我们在风暴里迷了，但撞见了一伙儿佣兵被军用科技追杀，他们的头儿状态很差——看样子被公司大面积改造了，那家伙不知道我们的营地…这几个人救活了我们绕一绕送到城边也没问题…”
蝎子也点头了。
无论如何那家伙不是个冒昧的人。
义体金刚是什么他不知道，但公司把多少人弄成了可怜人他是知道的…
“那家伙为了让我们放心走，告诉我们他可以赢摩根·黑手。”
索尔浑身一激灵。
摩根…黑手？！
蝎子和索尔的视线交汇——
帕南再也忍不了了，抱着琦薇撞开了挡在面前的索尔，赶忙钻进了义体医生改造的废旧房车里。
索尔的担心已经不是这几个外来人了，而是那个传说中的名字。
“先把人抬进去！”
米契尔当机立断，眼神获得了索尔的同意，几个部族的人手忙脚乱把人塞进了义体医生那边…
气氛一片沉默。
凡是听过这个名字的部族成员们都聚拢了过来。
“怎么可能…蝎子，你多半是眼花了。”
“摩根黑手不是死了么？夜之城都在这么传。”
这时候一个粗犷的女人抱着手臂冷笑回怼道：“死了？亚当·重锤不活的好好的？咬人的狗不知道咬死了多少无辜的人——死在亚当手里的…萨米的妈妈不就是死在那个畜生手里了么？他们这种给公司当打手的赛博疯子怎么可能会死。”
“对啊…”
这个时候任何语言都是苍白的。
蝎子拍了拍自己的脑机侧面，分离芯片立马掉了出来。
战场上都是要依靠自己义眼记录的，这是军功获取的重要来源，蝎子一直保留着这个习惯。
索尔犹豫了一下接过芯片。
眼中闪烁着光芒的他低声骂了一句该死…
所有成员脸色都凝重了不少。
因为索尔可是跟着【圣地亚哥】混的，部族推选首领也是圣地亚哥推得他，他自然知道摩根黑手的样子…
“真像他…不过还是这么年轻。”
米契尔：“索尔！”
索尔手里捏着芯片递给了其他重要的部族成员，“概率很大…和他对打的那个家伙改装程度很粗糙，看样子是到极限了，说不定现在已经…”
“一路上有没有特殊情况？公司那把武器呢？”
米契尔摇了摇头，“那把枪很怪，射出红色的子弹，打在义体上像是把整条胳膊丢进了火炉里，脑机立马报错——我是第一次见到能够上传快速破解的武器…”
“对了！他们管那个叫黑墙武器！”
索尔眉头紧皱。
“黑墙？”
“没听过…”
流浪者们本身对网络世界的了解知之甚少，所以索尔把目光放在了那个和黑手对战的家伙身上。
几乎没有任何思考时间，索尔遣散了激烈讨论的族群成员，作为首领，一些谣传还是要适当制止——之后他大步流星走进了自己的帐篷，打开了卫星通讯的笔记本电脑，在恶土上断断续续的信号并不可靠，他得联系夜之城里的人。
阿德卡多【经历了重大变故】，圣地亚哥手里时已是辉煌的过去了，所以他不能让族群消失，得行动起来。
风雨欲来…
于是他找到了半个算是阿德卡多的人，罗格。
罗格和圣地亚哥的爱情是一种保障，相互帮助，是索尔上位以来和罗格达成的条件。
恶土也有一些事情需要人去平，显然罗格的后备军就是他们。
“索尔？什么事…”
淡黄色夹克的罗格一只手放在沙发靠背上，单腿盘着，一贯洒脱的来生女王坐姿。
索尔沉吟许久，“恶土上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我的人都撞见军用科技的人了，你倒是悠闲。”
捧着酒杯的罗格摊开手，“我为什么不能悠闲？客户很成功，我只是负责提供情报信息资料的——另外，你说的‘你的人撞见了军用科技’是怎么回事？我明明记得提醒过你，看好阿德卡多的人，现在出了事儿又要来找我兴师问罪…这不是你，索尔。”
“我们的人撞见了军用科技，带回来了一些人，我已经在考虑搬迁阿德卡多营地的必要性了…”
索尔把事情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罗格有一口没一口喝着酒…
“唔，理解你。孩子都不怎么让人省心，我家的那个天天飙车，留老母亲一个人在夜之城赚钱供他玩乐，我遗嘱都已经写好了，哪天要是出了事儿我就希望他好好开车别老是踩油门。”
一种只能在父母身上出现的同病相怜感出现了。
“但帕南那姑娘出发点没问题，把她交给我吧，派她点活儿做，总好过给你惹事。”
说完这句话，罗格才把话题重心转了过来。
任何时候都从容不迫，见过大场面，急也没用。
“关于恶土军用科技武器，你们的人看到的都不要再传了，如果你不忍心下手喊我来，我可以很快做到。”
“营地要搬迁，再往夜之城这边靠一些——”
索尔有些头痛，打断道：“夜游鬼在那个方向最密集。”
罗格的语气毋庸置疑，“但你要搞搞清楚你们现在和什么搭边了。”
说罢，夜之城爆了的新闻全数传到了索尔的电脑里，然后他傻眼了。
【夜之城不稳定因素，.公司失控赛博精神病在恶土制造惨绝人寰的杀戮！！！】
【新闻54台：十三家夜之城公司组成联合会议，对.及其旗下一切业务实施制裁，其掌门人代号凛的神秘控制者面临公司法的十五项指控。】
【WNS新闻：对恶土荒坂人道救援武器车队遭到不明身份人物打击表示遗憾，荒坂公司将会事实报复打击性军事行动。】
……
索尔不明白的眼神越发浓烈。
他的目光把那位凛和蝎子给他的分离芯片中那个侧脸的形象对比了起来。
按道理这种长得不错但样子太过年轻的家伙索尔是不怎么会注意的…但如果是这一切事件的根本原因，那就太过可怕了一些。
“二十三岁，年轻有为。”
罗格放下酒杯，“不该问的就别问，那几个人如果阿德卡多有能力治好就丢回来，你这个电话打得不错，如果只是为了营地安危而选择放弃这几个人的话…”
点到为止。
“不过有好事，他欠了你的人情，也欠了我的，说起来我得感谢你——以后你就知道他欠你人情这件事有多好了。”
公司么？
索尔在思索着…
“眼下不是合作的好时机索尔。”
“你也看到了我这位神通广大的客户把夜之城闹了个天翻地覆，公司公敌——用这个话来形容再合适不过了，没有一家公司想跟荒坂和军用科技一样丢失重要资产和原型。所以先照顾好阿德卡多，就当是为了帮圣地亚哥。”
好吧好吧…
索尔抹了一把冷汗。
帕南惹得事情越来越大，这让天生不怎么会教育孩子的索尔犯了难，好在罗格松口要替他收拾收拾这个姑娘。
“还想知道什么？”
见索尔不挂断，罗格询问道。
这个时候索尔终于把黑手的事情说出来了。
罗格的反应非常奇怪。
先是诧异，随后又是偏过头，明显是一些准备隐瞒实情的小动作。
“那个时代的人都快成渣了，活着的差不多死了，死了的坟堆都找不到在哪——别想太多了索尔，公司军队培养机制一样，难免会有这样的人。”
“再说了…黑手难道要去找流浪者部族的麻烦？”
“目前我所知的就是…我的客户活得好好的，至于你的那位‘黑手’——多半是死在了恶土上，这个答案满意么？”
最终二人针对这次恶土上的事情交换了好几次想法。
“呼，你的意思是帕南办好事了？”
到这儿就变成了聊天了，索尔的心也完全没有之前那么沉重了。
“我想知道就算这个凛能回到夜之城，这么多家公司排挤你觉得他还能活着？就算活着…公司在夜之城这种从寸土寸金的地方能给他们什么生存空间。”
罗格笑了。
阿德卡多现在的规模变得特别小，导致索尔的行为也很保守。
“你的人在恶土见过幽冥犬是被谁给屠了的吧？”
“还需要我说明么？只要身上绑着定时炸弹，公司也就只敢针对个人，没完没了的刺杀和骚扰，动公司…至少在夜之城内他们不敢，炸弹爆了谁都跑不了（指狗镇）…事态升级的话，新美国卷土重来，一切又是十年前的景象。”
索尔点头了然。
“再联系罗格。”
挂断电话的索尔心思久久不能平静，思来想去看是要去看看那个黑客，如果死了也得至少找个说辞给那家伙。
义体医生在废旧房车改造的餐台内调试义体设备，见索尔进来连忙站起了身。
“继续。”
索尔看了一眼那个头发被分到侧面，脖颈后正在进行修复的女人。
这样高的姑娘，体重恐怕只有一百斤不到，完全是骨架子…
“放心吧索尔，没有烧坏大脑，只是可能会存在一些影响。”
索尔点了点头，算是放心了一些，“另外两个呢？”
义体医生下巴指了指，“多休息用药和更换零件就可以，我的助手在禁闭室那边操作，米契尔为了防止他们到处乱逛暴露营地特意拜托我这么做的——可以吗？”
对事不对人，索尔的原则一向如此。
可是当索尔过去的时候，发现所有人表情都不太对劲——
所有人都在窃窃私语，围拢着中间帐篷内躺在义体医疗椅子上的三个人，其中大部分都是心怀戒备和担忧。
“怎么了？”
索尔走进去，像一头护食狼崽子一样的帕南死死盯着进来的首领。
收音机不合时宜的响起。
“近日公司宣布有三名公司成员进入夜之城企业悬赏名单…”
内容涉嫌袭击公司代表，夺取公司机密，造成公司巨额损失在内的十几条罪名——
要知道任何夜之城的人都可能背悬赏，但不代表一个人身上可以背十几条…
如果被公司在街上遇见了这群人，那么身体里子弹的含量恐怕要被肉还多了。
换句话来说：这些人要值十万欧元左右…
异样的眼光索尔都尽收眼底。
“还可以吗？这几个人？”
索尔只是询问义体医生助手几人的身体情况。
“帕南…”
索尔的语气充满无奈。
“我一直记得说过进了阿德卡多营地的就是伙伴，至少是暂时的…我不求你理解我的良苦用心，但至少保持一旦冷静，公司合作的事情只是在初级阶段，这样吧。”
众人都认真听了起来。
“帕南去夜之城看看，部族要搬迁，就是因为这件事。”
索尔木目光沉沉。
显然，这会儿帕南的气势减弱了。
搬迁就意味着损耗，她知道自己的错误…
只是她实在无法接受部族和公司混在一块儿。
索尔有心教会帕南，她是个很适合带领族人的年轻领袖，但现在还不行，太稚嫩了…
“你护着的这几个人也是公司的，帕南。”
索尔这句话一出来，周围人都是一片窃窃私语，看帕南的眼神都不太对了。
“怎么会…”
趁着帕南没说话，索尔补充道：“.你自己可以查，包括你认为保护了你们三个的那个家伙，其实是这家小公司的掌权者。”
事实胜于雄辩，当帕南确认了这件事的时候，魂儿都差点丢了。
在一片沉默中，索尔伸手拍了拍帕南的肩膀。
“去夜之城找罗格，看看外面的世界吧，孩子。”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