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操！”
副驾驶上的男人猛然惊醒，双手在空气中胡乱抓握一番，整个人死死贴在靠背上，貌似是昏厥前的肌肉记忆起了作用。
“嘿嘿嘿…”
“轻松点哥们。”
主驾驶的林跃此刻看起来很是狼狈，当然身上这些破洞和伤口有哪些是真的就很难说了，只是目前看来…一辆破车，两个亡命徒，仅此而已。
雷耶斯像是窒息者刚刚得到呼吸的机会，嘴里呢喃着“法克”之类的词汇，手死死地抓着车门上方的抓手，只是他突然想起来什么——
猛然回头一看：才发现他们此刻正从太平洲一路飞驰，地势平坦的太平洲还是那么破败，只是远处中间的核心区域冒着一股浓黑的烟雾，很难想象那是多大的燃烧量才会让烟雾如此浓厚。
核弹么这是？
“K…”
雷耶斯这时才反应过来开车的是谁，他的手指着这个兼职佣兵的摇滚小子，另一只手指了指空气。
他严重怀疑自己精神错乱了，自己好像看到了那个夜之城闹得沸沸扬扬的公司公敌？
是叫凛没错吧…
怎么跟面前这家伙如此相似，那种感觉一直挥之去不去。
“嗯哼，看来还记得我是谁，没被炸伤脑袋。”
林跃的手里夹着烟，脸色阴沉地看向后视镜里的光景，烟柱的上方是夜之城的各家媒体的浮空车，NCFD（夜之城消防）的车辆也破例允许进入了太平洲，或许这是夜之城最没存在感的组织出现在事件旋涡的唯一方式。
“这…”
不怪老船长。
今天的事情对于任何一个夜之城的人，尤其是非公司人士，流窜AI，骇人的战斗方式，还有这场大爆炸，没几个有大心脏的人能够消化得了…即使雷耶斯是见惯了大风大浪的中间人。
也许不是自己的出现，老船长这辈子能干的最大的事儿就是从荒坂的工业园区内抢装了药品和疫苗的车子吧。
“ok…”
林跃也把自己表现得像是一个局内人，猛吸了几口烟，“兄弟们的车子全部失控，公司也掺和了进来，就是那个太平洲的公司…呃，梦想家？”
“我们被绑票了，如果不是因为那地方乱了起来，我压根没机会跑出来——这不路上看你还有气，拼了老命把你扯了回来，你说…”
到这儿林跃还用力握了握方向盘，让老船长的脸色难看到像是放了五个月晾干的预制披萨。
“咱们是不是摊上大事了？”
显然，K的这句问题让老船长都不知道哭这个表情该怎么做了。
“妈的！”
“那超梦是真的！”
超梦？
林跃这下的疑惑不是作假。
他压根不知道老船长嘴里的超梦是什么。
老船长的心情平复了一些，或者是他强迫自己冷静，这才微微颤抖着声音说出了自己知道的那些事。
到这儿林跃有些哭笑不得了。
那东西如果他们提早看到，就不会在公司数据堡垒遭受攻击的时候临时促成一个计划，若是没有那场大爆炸焚烧一切，这件凭借林跃自己组局一石三鸟的计划用漏洞百出来形容也不为过。
“魔鬼！操！”
老船长宁愿相信自己是脑残了，否则他压根没法认同那些事情是真实发生的。
“另外，公司全部在太平洲扎堆了，全是公司狗。”
“然后就炸了，如你所见，那爆炸让周围的东西全没了。”
林跃也懒得再说了，而是打开此刻各个新闻电台炸锅了的车载收音机——
“WNS新闻，这里是阿里夫·伊克巴尔。”
“突发公共危机事件，继夜之城二十年以来首次遭受墙外人工智能袭扰网络事件后，网络监察已经将网区所有用户强制踢出，并不对任何用户和组织的损失负责。然而该高危事件还没解除的五个小时以后，太平洲疑似AI服务器数据爆炸的地区出现了恐怖的爆炸。”
“据推测其极有可能是大量的TNT炸药导致的，目前现场并未检出核辐射。”
“荒坂发言人刚刚表示，这是一起操纵公共信任的危机事件，爆炸目的在于转移当下夜之城某几家经营不善以及陷入商业竞争泥潭的压力——”
“各方猜测极有可能跟生物技术在北美土地没有及时续签的不良后果。”
“夜之城市长发布声明，请求各方冷静，遵照统一战争夜之城协议和平处理争端。”
对于普通人，这些信息够了。
然而作为WNS竞争对手的新闻54台，几乎是把艾玛控诉生物技术的证据全部给爆了。
听得车上夜之城的两个“屁民”那是嘴巴都张大了，特别是——
“位于太平洲的夜之城新晋企业.宣布针对生物技术的无理行为，将会对谷地区的生物技术公寓设施进行报复行动，同时要求参与此次虚假事件的各方公司对太平洲受损资产以及市民进行赔偿。”
林跃都想说一句54台真不愧是白莲花…
当然WNS也不遑多让，毕竟都是各方公司的洗地机器，怎么样都不过分。
林跃此刻只想看虎斗。
“荒坂并购，新公司给全城施加压力，我们这什么运气…”
老船长有点劫后余生的意思。
被公司盯上不算是稀奇事，相比于公司，他更怕那些跟恐怖故事里恶灵一样的家伙。
“谢了K。”
车子平稳地跑了许久，老船长才开口说话。
林跃知道道谢是肯定的，只是不知道这家伙打得什么主意，特别是关于自己身份的事情，也不知道老船长会怎么处理。
这件事林跃还是有些担心的。
“唉…要是我的兄弟能跟那家伙一样，把公司的脸随便抽烂就好了。”
“那样说不定能跟这帮公司傻逼干到底！屮！”
【转账：4000欧元】
林跃一阵错愕。
先是老船长那番感叹自己作为正主就坐在旁边，有种绷不住表情的感觉，另外一层他想继续看看老船长对“凛”出现的态度，还没做好试探，却收到了老船长的转账。
这金额…
倒也不是林跃嫌贫爱富，确实相较于命少了一些。
“哥们，全部身家。”
老船长像个斗败的公鸡，“我在好车中间人里投进去的钱这次恐怕全部打水漂了…剩下的钱我得回圣多明戈看看有没有什么值钱的物件儿，不怕你笑话——哥们得跑路了，不然夜之城的债主能追死我。”
“哪怕那批跑车损失一两辆我都能活，现在得往新美国的地盘上跑了。”
“真他吗的屮蛋！”
老船长的拳头闷闷地打在手掌上。
林跃一时间有些沉默。
艾玛估计也没精力注意这些车子，对于生物技术并购这种大活儿，几辆跑车确实不值一提了。
但这些车却是老船长的家底了。
他的好车中间人都在这上面悬着，如果有预知未来的能力，老船长宁愿给威斯特布鲁克的条子多交一些“保证金”也不会再借道太平洲这个烂地方了。
“话说那个凛不是死了么？”
林跃随意道：“多半是你花眼了，精神冲击力一旦大了…嗯，你懂的。”
老船长笃定摇头。
林跃脸色微微沉下，在思考这个夜之城中间人话里话外的意思。
“别多说，这种事情被公司知道了，你的命会和你的钱一样消失得一干二净。”
老船长仔细想了想，突然一下笑出声了。
“抱歉哥们，你说这话的时候一点都不像是圣多明戈开演唱会在公司脸跟前蹦跶作死的样子。”
林跃不可置否。
“因为我本来就打算让那些公司付出代价。”
老船长摆摆手。
“别他妈瞧不起人了，雇你来圣多明戈老城区闹一闹，我的目的比你还简单——怎么能让公司恶心，我就喜欢怎么干。”
“跑路是对不起父老乡亲，但这么多债我拿去还！”
或许是袒露了心声。
两个大男人一时间有种落难兄弟迷茫的无所适从感。
要说林跃还是比较后悔的，没把跑车这一茬想到内。
光是跟公司玩思维游戏都已经绞尽脑汁了，实在是难以兼顾…
老船长一走，圣多明戈的反公司思潮只能靠KIA乐队了…幸运的是自己在圣多明戈做得不错，KIA小有粉丝，圣多明戈的那件沛卓石化的脏事也有人传出去了，这种事情就是个火药桶，只差更多的有心人点起来而已。
俗话说。
没有办法的时候，人才会选择安慰。
林跃自然不能做那种“哥从公司给你掏钱，你继续跟公司过不去”这种事的，人各有命，自己已然认清楚自己对这个世界故事线的干扰到了可怕的地步。
“往好处想，说不定…你的车还在呢？”
“运气这事…”
“说不准的。”
林跃已经不敢用余光看老船长幽怨的眼神了。
“哥们，别放屁啊，那种爆炸下别说车了，那就是机甲也得炸成分子！”
哈哈。
林跃只能在心里这么回复老船长。
“算是运气不错了，起码这条贱命还留着。”
不知道是不是经历了生死大劫，老船长想在临走前说说自己的心里话。
“相比于圣多明戈那些好哥们，我真是…”
“夜之城一点都不好。”
林跃听出了老船长语气里的没落之意，这件事每个人都是参与者，每个人都在为自己的命运负责，林跃倒不至于纠结那么多。
“我生在圣多明戈，长在圣多明戈，多少裤子破破烂烂的好哥们都是从街头上一路摸爬滚打起来的。”
“说起来还没去过几次外面呢！”
林跃点点头。
“你这样的能力，去亚特兰大跟东边都行，混得开吃得开。”
老船长叹了口气。
“但我爱圣多明戈…”
看着圣多明戈那些起起伏伏厂区内钢铁塔构筑的牢笼越来越近，老船长喃喃道：“知道我们小时候最怕什么吗？”
林跃摇头。
“喝水。”
不等林跃疑惑，老船长这才把林跃记忆深处的一丝颇有感叹的记忆给唤醒了。
“圣多明戈地下采出来的水，喝下去才知道有没有毒。”
此时的林跃突然恍然大悟了。
那日在集市。
街坊们给老板递了一杯水，老板看了看时间把水推到了一边。
“你们是不是会按照时间来喝水？也许某个时间段可能水更安全一些。”
老船长有些满意地点了点头。
“真心想为圣多明戈做点事儿的才会注意这些小事吧？”
说到这儿雷耶斯的表情很是愤怒。
“荒坂的工厂把地下暗河全部污染了，孩子们喝水都要怕是不是随时会丢了命，即使喝了的，像我，像我那帮哥们…恐怕也活不了多久。”
林跃已经知道接下来的事了——
即使他保有对这个世界的记忆，但听到圣多明戈本地居民用平静的语言说出这番话的时候还是很震撼。
“我们和一帮人找到了荒坂的人，想看看这帮公司狗到底对这种事情是否愧疚。”
老船长的目光像是钢针，即使那里面没有太多的情绪。
“我们抓住那帮公司狗，才发现他们也在喝这种水，公司糊弄他们是没毒的——”
“你说，这他妈算怎么个事儿！”
林跃抿着嘴唇，每每听到这事，他越发觉得自己做的还不够多。
“要不是这档子事，我还能用我手里的钱给街坊们找找药物，想办法弄些干净水源…算了，除非有钱天天喝真水，那种无毒的蒸馏玩意儿，其他的东西吃一次少活一天。”
“K，当我是瞎说吧。”
“我现在就盼着…”
老船长的呼吸有些急促。
“那个公司所有眼中的刺，叫凛的家伙能让那些狗付出代价。”
“哪怕——”
林跃伸手按在了老船长的肩膀上。
一切尽在不言中。
“往好处想，你还有机会。”
林跃还是宽慰。
相比于对自己家乡想要做出一些事情的街头孩子，再多的赞美之词都显得有些苍白。
“万一运气…”
老船长嘿嘿一笑。
面前这家伙实在不怎么会安慰别人。
“感觉要不是会唱摇滚，你这样的二逼肯定不讨女人喜欢，酒吧里没锻炼出来张嘴就来的场面话？”
然而林跃只是坦诚道。
“你就是圣多明戈的孩子。”
老船长怔住了一般，久久没有说话。
但似乎他的风格就是这样，喜欢不正经面对让人一辈子发生变化的事情。
“要是能有人把我的车还给我，让我再给圣多明戈多办点事，我他妈一定喊他爸爸——”
吱呀！
一阵急促的刹车声！
老船长还在那幻想呢，这样的急刹差点让他整个人从玻璃钻了出去。
这小子车技真他妈烂！
“我草？！”
刚看顺眼这个K，老船长按着脑袋想要问个所以然，却看到林跃直勾勾盯着前面。
老船长回头的瞬间，脸色也瞬间惨白了起来…
公司？！
面前的路面上，涌出公司装扮的士兵，全副武装且防弹衣上的LOGO不属于任何一家知名企业，有的只是四个变体字母。
.
二人面面相觑，没有说话，一个诧异，一个凝重。
林跃不知道为什么梦想家的士兵会出现拦住他们，难不成是在戒严？
士兵们整齐排列在前方，领头的军官走上前，老船长的手已经按在了腰上，林跃一把按住，示意他不要作死…
军官也非常懂夜之城的交流方式，贸然上前对方车里招呼自己的很可能是子弹，于是在离车四五米远的地方站定说道：“雷耶斯，梦想家的CEO艾玛女士想要跟您通话，麻烦你下车一趟。”
“你的那批货在太平洲，损失了不少，但我们顺手保了下来。”
“跟好车中间人谈笔买卖，太平洲的生意我们来保，不知道雷耶斯先生有没有兴趣？”
林跃眉头动了动。
心绪瞬间有些复杂。
艾玛记住的事情，好像从来没有办得有过偏差。
只是这样的方式，明确反对公司的中间人会怎么——
“我去，爸爸真来了？！”
林跃承认，自己对人的脸皮还是认识不足。
以至于他扯住老船长的衣袖，“不是哥们，这他妈是公司啊…”
“什么公司不公司，我得把我的本保住，圣多明戈干不下去我明天去恶土把自个崩了！”
“赚公司的钱，再干公司不一样吗？”
“卖车不犯法！”
林跃一时间哭笑不得。
这节操…
不过作为老中间人的机警那是一点都没丢下，老船长有人脉，夜之城七成电脑或其他端口用户能看到【好车中间人页面】，里面的货源大部分也是老船长的，剩下的货源的就是公司广场那位中间人等等。
老船长跟林跃手底下的人拉扯了半天，所幸这帮人不认识自己，林跃就像个担忧自己安危的佣兵一般不言不语。
最终老船长还是以损失一台湖女之剑和剐蹭石中剑黑影为代价拿回了大部分货，最起码不至于被夜之城的买家给生吞活剥了，另外，狗镇好车中间人的续约已经断了有点时间了，老船长借着这个网站的光形成了狗镇唯一货源的车辆售卖商。
代价就是，利润的三成分给梦想家。
总体上老船长暂时亏了。
但艾玛聪明的地方就在这里，在她眼里雷耶斯也是个待考察的家伙，如果只是嘴巴上要为圣多明戈办事，背地里往死里捞钱，艾玛自然不会继续这些单方面的约定。
只是苦了林跃。
老船长喊爸爸二字那是一点负担都没有。
“你妈的K！你真是天才！哦不，幸运男神！”
林跃呵呵一笑，摇摇头觉得人类的悲喜来得快也去得快…
老船长不知道为啥，觉得面前这家伙闷闷地，但就是特别可靠，连看自己那种鄙夷的眼神都带有一种大腿的感觉。
可明明这样的摇滚小子没有一百个也有几十个了…
难道说是…感觉？
老船长一阵恶寒。
同样的神情也出现在林跃的脸上。
天知道V若是被踢出公司被这货喊爸爸当时有多恶寒，也难为性子那么高冷的V了。
“哎呀呀，你这种家伙，说什么来什么，搞得我差点以为这公司是你开的了。”
“以后麻烦跟我多说一些这种话，圣多明戈靠你这张嘴了。”
看这家伙两个大板牙露在外面吹风，林跃心情也算是不错的。
“那你打算？”
老船长收起嬉皮笑脸的表情。
“中死人乐透的运气砸我身上了，那我就得玩命干。”
“有兴趣帮我搞搞委托么？一起干？”
林跃倒是没那么快同意了。
这场短时间内做的应急方案给自己的精神和身体造成了不小的负担，他得回归“本业”让公司的人做各自的事情，隔岸观虎斗，艾玛和小队已经有这样的能力了——
“我们这帮摇滚逼很忙的…”
“得缓缓。”
林跃觉得老船长这人跟自己差不多，对看顺眼的人比较有耐心。
没想到林跃这个“穷讲究”还端起架子了，老船长报以中指。
“我老妈说，运气是有人带来的。”
“就冲这点，想跑没门！”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