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级。
毋庸置疑，在那紫兽浮现的瞬间，季然就已经明确了它的等级。毕竟跃龙门的肉体与未跃龙门的肉体，差距最低也有50倍以上。
对于正常修行者，这是一个绝望的差距。
“痴……”
季然明白了那熟悉的来源，也明白了那无处不在的紫肉到底是什么。
面前的怪物，或者说南国所有的紫血生灵，其实都是痴兽。它们与瀛洲仙岛的异噬体是一个性质，都属于痴念形成的实体。
此刻。
空气中传来密集低沉的梵唱，一道道塑像走下石台，石身上沾粘着僧人的血肉，蹒跚走向大殿。
水稻人拎着戒刀，蛙僧狰狞着凸眼，长发痴兽吐出紫红的蛙舌，一切的妖邪，都簇拥着那一双绛紫色的眼眸。
哒、哒、哒。
刘大脚走了上来，他的身形佝偻，虚弱不堪。季然完全能够确定，面前这个老人是普通人。他没有等级品阶，弱小到就算是干瘦的袁三，都能够一拳将他撂倒。
但偏偏他的身上，无形的气机锁定了所有痴兽，让这群妖魔随时都能暴起。
“所以。”
哗啦——
季然转身，衣摆掀起血池的波纹，走向了石阶。
“种人为稻，养蛙为魔的人，是你。”
这一点，季然的确没有想到。无论是山寺门前的劝告，还是斋堂里的哭诉，自己都能感受到这个老人真心实意的善。
加上他普通人的状态，哪怕自己感觉到了山寺的不对劲，也没有怀疑他。
“是我。”
“但我只是想要救人。”
刘大脚的神色平静，漫步在群妖之中，他的神色从容，身上依然没有一丝孽气。
此刻的他，身上有一种独特的气质。模样分明是一名乡下的贫苦百姓，半辈子的辛劳爬满他的白发与皱纹。但是此刻，站在妖魔之中，他矮小的身影，却仿佛一座出尘山岳。
“我明白，你或许无法理解。”
老人沉默着，叹了口气，道：“现在，周围的村子，不知道死绝了多少。但我稻香村的人，都还活着。”
哗啦啦——
此刻，密密麻麻的水稻人，下半身沾着烂泥与紫雨，从山寺后面走来。而伴随着它们的，还有一群婴儿大小的虎纹蛙。
“老王头、刘三娘、张阿伯、陈妮子……”
刘大脚声音温和，道：“都还活着。所有人，都能够在这场危机中活着。”
“蛙儿，会保护他们。”
“只是我做错一点。”
刘大脚站在季然二十步开外，拱手道：“它们身上的融合太不稳定，有时候会消融。”
“然后脑袋碎开，米粒散落，会长出来好几个自己，呵呵。”
“这些长出来的水稻人，分割了乡亲们的记忆，有些人啊，还会骂我哩。”
吱呀——
此刻，大殿的一处窗棂被风吹开，四个极为相似的脑袋挤在了一起。
四株水稻人，一个婴儿的脑袋懵懂羞涩，一个少年的脑袋一脸崇拜，一个中年人脑袋信任亲切，一个老人的脑袋充满了怨毒与挥之不去的悲苦。
这分明是一个人四个年龄阶段的模样，而此刻，四个人头的目光都死死盯着刘大脚。但在那痴念的操控下，不能自己。
很明显，那代表着老人最后记忆的水稻人，眼中透露着的，是对刘大脚刻骨铭心的怨恨。
而那中年时期的水稻人，看向刘大脚的目光却是浓浓的信任与感激。
“还好，有闺女儿陪着我。”
嘭！
一张似人似兽的巨大手掌，生着锋利的指甲落在了地面。
巨大的长发痴兽低垂下头，那朵水稻温和的女孩头颅，亲昵的蹭了蹭老人的侧脸。那足以吞下整个人的血口，就停留在老人脚边。
刘大脚看向季然，声音带着一丝祈求，道：“后生，我需要你身上的一点东西。”
“我能感受到它，有那东西，我一定可以将分裂的乡亲们，全部恢复，甚至，能让他们成仙！”
呼——
门外再度飘起了细雨，痴佛的梵唱伴着水稻人的摩挲，细碎的声浪好似一场盛大的法会。
“如果我拒绝呢？”
季然目光平静，他的脸颊上，两张嘴微微张开。浊仙体暗中运转黄庭经，让自身气力如河流一般在体内激荡！
“那就只能，让我闺女取来了。”
刘大脚抬头，目光没有任何感情，只有一种对于极致艺术品的审视。
“放心，就算是死了，我也能救活你。”
“你对我有恩，我会让你和乡亲们，都好好活着。”
砰！
随着刘大脚的声音，长发痴兽猛地落下巨爪！那女孩的水稻人脸上带着一抹哀怨，道：“大哥哥，你……真的不愿意救救大家吗？”
季然扫过那一张张脸，那些围绕着大殿，密密麻麻的水稻人。
那些面孔之中，至少有一半，都带着对老人的绵绵恨意。
“我会救。”
季然提起大横刀，金乌骤然振翅！
“啾！”
虽然不能动用灵力，但金乌自身的肉体在压制下，也足有4级巅峰！而且它自身，还拥有着三种大神通！
此刻，周围的蛙僧几乎瞬间炸开了一团团血污！畅快飞行的金乌直接轰碎了大殿的房梁，屋檐坍塌间，露出了庙宇后方的稻田与漫天冷雨。
轰！
噼里啪啦——
无数碎裂的木石砸落，坐在耳坠里的座敷童子，此刻增长着季然的福运，让漫天碎片没有一片落在他的身上。
季然看着眼前痴兽，如果寻常时候，自己都不用动，一记意法便能灭了。
但是此刻天地龙门压制，蕴含无数超越5级力量的意法也一同被压制。领域，自己现在也不能动。因为领域巨大的灵气消耗，必然会引发警戒值的提升。
不过，季然没有任何担忧。一路走来，他的一身神通法术，早已经跨越了简单数值的层次。
此刻。
那长发痴兽缓缓抬头，巨大狰狞的口器就距离自己不过两米。而那女孩的头颅摇晃，好奇道：“你要如何救呀？”
噌！
回答她的，是一记凌冽的刀光！
噗！
“吼——！！”
紫红色的血水冲天而起！凄厉的嘶吼响彻残破的大殿！
那紫兽被直接削掉了半张脸去，露出了血肉下石雕的菩萨。菩萨的面孔慈悲精致，甚至肌肤的纹理都被雕刻出来。
季然确认了。
女孩水稻人的身下痴兽，只是泥塑融合了紫血。
“你、骗、我！”
此刻，巨大的痴兽踉跄着倒退数步，但它的头颅一摆，却是撞击在了地上蛙僧的尸体，无数蛙僧的尸体融化，瞬间恢复了她的伤势！
稻梗下的痴兽张开了血盆大口，怨毒道：“吃、了、你！！！”
轰——
痴兽庞然的身躯炸碎单薄的雨幕，巨口携着腥风骤然笼罩！那森白的獠牙利如铡刀，下一刻便要将面前的男人撕碎！
然而，季然依旧静立。
纷飞的细雨沾湿了他的衣衫，金乌振翅，绞杀着周围妖魔，翻沸着浓烈腥气。身后神龛上，魂花受到召唤般，愈发幽亮！
季然抬头，看到水稻人那女孩的面孔上，落下了一滴泪。
他明白痴的能力，也明白了这场悲剧大概的真相。
滴答！
在泪珠落入血水的刹那，季然的声音传来——他的声音没有凌厉的杀机，却带着温和的安抚。
“定身法！”
嗡！
莫名的波动仿佛凝固了时间。
痴兽距离自己咫尺之遥，却如塑像般僵直。季然左手点在痴兽的额头——砰。
“仙法·逆三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