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路上，董长义低声道：
“殿下，对那些小吏、衙役，不能太好了。”
“环境太舒坦，待遇太优渥，他们就懒了，会觊觎更多。”
朱允熥含糊地应了一声。
洪武年间，老朱对官吏十分严苛，吏员、衙役并不是热门。
吏员地位低，有些甚至是“罚充”来的，就是犯错的读书人、官员，被强迫来当了吏员。
衙役也多是服的劳役。
科举出身的官员看不上他们。
朱允熥劝道：
“府尹，想让灾民舒服，你得先让一线的官吏舒服。”
“如果官吏都过不好，灾民还想好？”
他心里明白，能被派到一线吃苦的官员、小吏，肯定是府衙里不得志的。
自然也没人关心他们死活。
但是，在他的计划里，邓辉和他的手下很重要，必须先笼络了。
董长义听的似是而非，只好含糊地应道：
“殿下说的是！”
朱允熥没指望他理解，
“走，咱们去看望灾民。”
刚靠近窝棚，就随风送来酸爽的味道。
走了几步，朱允熥就连连摇头。
四处可见垃圾、粪便，已经别冻的梆硬。
朱允熥戏谑道：
“金山银山还真不少啊。”
官员们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一堆粪便十分显眼。
让人心里不适，又有些尴尬。
董长义怒道：
“这些杀才！衙役呢？以后看着点！”
有人上前解释道：
“殿下，给他们建了厕所的，可是总有些人随意地解决。”
有的官员已经紧张了，殿下不会借题发挥，整一批人吧？
气氛变得紧张起来。
朱允熥点点头，
“理解。你们人手也不够。”
看他轻松地放过，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沿着窝棚中间的路，一直走了过去。
偶尔有难民企图上前，衙役早就一棍子抡了过去。
衙役的心思很简单，殿下对他们好，他们也要让殿下看的舒坦。
朱允熥仔细观察灾民，
个个面黄肌瘦，穿着朝廷统一发的棉衣，
寒风中，他们冻的瑟瑟发抖，嘴里下意识地念叨：
“给点吃的吧！”
“贵人，行行好！”
“贵人要奴仆吗，俺家闺女懂事着哩！”
“贵人，俺孩子病了。”
“……”
看着他们，朱允熥心中十分沉重。
太阳高悬，他却只有阵阵寒意。
最冷的天气还没来。
一旦下雪，这里可能要出人命了。
听到有人生病，朱允熥问道：
“有郎中值班吗？”
董长义回道：
“殿下，每隔一天，会有郎中来诊治，医药都是免费的。”
“如果是重症、急症，也不要囿于隔一天了，当天就要请郎中来。”
“不称职的、敷衍了事的郎中，都会记录在案，会有相应的惩罚。”
朱允熥点点头，
“做的挺好！”
忍着各种臭味，终于走了出去，
前面是粥棚。
朱允熥忍不住吸了一口米粥的香味，似乎重回了人间。
董长义解释道：
“殿下，这里早晚各有一顿粥，今天早晨的施粥已经结束了。”
蓝九和走了过来，欲言又止。
朱允熥走了过去，蓝九和低声道：
“殿下，灾民里有杀意。”
“嗯，他们挨饿受冻，难免有怨言。”朱允熥不以为然道。
“殿下，在下看到几个，身手敏捷，不像灾民。”
朱允熥眯起了眼睛，想起刚才的参观，棚子后隐约有几双仇恨的眼神，躲闪很敏捷。
他当时没放在心上。
灾民嘛，没有一点怨恨是不可能的。
现在看来，灾民被人盯上了！
“殿下，王先生刚送来消息，这里有人传教，锦衣卫正在查，先生请殿下注意安全。”
朱允熥有点头大，
我正要招工，以工代赈呢。
结果有人传教？
万一招的工人就是教众，那就好玩了。
这才刚开始，就结束了？
江边有一块巨石，朱允熥爬了上去，居高临下，远眺灾民的窝棚。
江边密密麻麻的都是灾民，他们在捉鱼虾，填补空虚的胃。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们好像很有秩序，似乎划分了地段。
跳下巨石，朱允熥吩咐，
“将邓辉叫来。”
时候不大，邓辉跑来了，
“下官拜见殿下！”
朱允熥问道：
“每天打架斗殴，甚至杀人的事情多吗？”
邓辉沉吟了一下，说道：
“回禀殿下，他们刚来的时候很多，每天都有上百起打架，杀人案也偶有发生。”
“后来他们安顿下来了，斗殴就少了，一天几十起，大部分都是争夺鱼虾、吃食。”
“自入冬以来，就更少了，现在几天才有一起。”
董长义捻着胡子，面带喜色，频频点头，
“邓推官，甚好！”
斗殴事件大幅减少，这说明对灾民的治理十分有效。
都是应天府的政绩啊！
朱允熥却意识到了不妙。
之前打架多，因为他们是一盘散沙，要争夺吃的，争夺各种物资。
现在打架少了，并不是吃的多了，
而是有人在管他们。
朱允熥看向窝棚，那里已经有了一个地下衙门。
朱允熥搓搓手，来了兴致，
本以为这三天很轻松，能招工就招，不能招就罢了。
没想到还有隐藏任务，还很有难度！
观政变得有意思了！
看着殿下兴奋的神情，蓝九和有些不明所以。
“殿下，还招工吗？”
“招！”朱允熥斩钉截铁地回道。
在江边，朱允熥慢慢踱步，思考对策。
要招工，就必须剔除教徒。
该如何甄别呢？
董长义他们远远地站着，不敢打扰。
良久，
朱允熥要来笔墨，列了一个清单，递给了蓝九和，
“派人送给王先生，下午这里急用！”
董府尹上前道，
“殿下，该用午膳了。”
朱允熥抬头看天，已经日上正午了，
“好啊，那就叨扰了。”
他没带厨子，只能在这蹭饭了。
董长义眉开眼笑，
“那是应天府的荣幸。”
又对蓝九和道：
“各位护卫的酒菜，也都准备好了。”
蓝九和看向朱允熥。
朱允熥点点头，吩咐道：
“让兄弟都吃饱喝足，养好了精神。”
蓝九和精神一震，下午有大事？
“谨遵殿下令！”
董长义陪着朱允熥下了江堤，
前面不远征用了一个大宅子，作为朱允熥临时休息的地方。
朱允熥忍不住问道：
“府尹，为何不从灾民中招募壮丁？”
董长义不解道：
“请殿下赐教？”
“府尹，可以让他们打扫卫生，协助衙役巡逻，监督灾民不要随地大小便，不乱扔垃圾。”
“殿下，赈济的经费有限呐。”
“我哥不是捐了银子吗？”朱允熥疑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