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浓稠的墨汁缓缓沉淀，又自东方的地平线被黎明稀释成青灰。
熹微的晨光渗透进西冰库洞公寓的纱帘时，李圣经正将最后一件熨烫平整的衬衫放入行李箱。
即使是在这样兵荒马乱的关系里。
她李圣经要做的也必须是最无可挑剔的那一个。
“这是什么？”
姜在勋的指尖突兀地闯入视野。
目光难以置信地在刚塞进行李箱夹层的一盒未拆封安全用品和女人清冷的侧脸上来回游弋。
清晨的脑子有点不够转。
李圣经头也不抬，继续整理着洗漱包：
“包装盒上不是印着字吗？”
她拉上拉链的力道像在阉割什么动物：
“还是说……连说明书都需要我念？”
姜在勋的嘴张了又合：“……”
“你少看点家庭伦理狗血剧吧。”
他最终干巴巴地挤出这句话。
声音有点虚。
脸皮有点烫。
但心里清楚。
这盒“战略物资”如果在他回来时少了一个，那他可能就真的回不来了。
……
终究还是要道别。
门廊的光线有些暖昧不明。
姜在勋捧起李圣经的脸颊吻下去有些小心翼翼。
唇齿的交缠意外地温柔。
甚至带上了一丝晨光澄澈的意味。
“等我回来。”
李圣经微微扬起下巴，琥珀色的瞳仁在光线折射下如同冰冻的湖泊。
没有太多情绪地应了一声：
“嗯。”
简洁到近乎敷衍。
但那攥着他衣角微微收紧的手指，却无声泄露了比任何甜言蜜语都更汹涌的暗涡。
……
单元门在身后关合的声响还未散去，他就被眼前的阵仗钉在了原地——
S级商务车旁。
两名身高超过185cm的保镖戴着透明的通讯耳机，肌肉在西服下蛰伏出危险的轮廓；
抱平板的女助理推眼镜的弧度都像计算过的微笑；
最年长的司机戴着雪白手套。
“姜社长nim，早上好。”
女助理的鞠躬让空气九十度折迭：
“我们是林允儿小姐为您本次海外行程特别安排的助理团队。我是您的随行助理兼翻译韩娜，这位是安保组长金镇民，这位是安保副队李在焕，这位是司机朴师傅。”
每点到一个人，对方便迅速鞠躬问好，动作整齐得像阅兵式。
姜在勋：“……”
他第一反应不是“林允儿怎么这么贴心？”，而是——
林允儿怎么会知道自己在李圣经这里过夜？！
他缓缓转头，目光扫视四周——
邻居窗口一闪而过的窗帘？公寓保安诡异的微笑？街对面停着的可疑白色轿车？
——妈的，有内鬼！
……
晨光穿透云层的轨迹如同细碎金箔洒落在车队行进的水泥路面上。
S级商务车平稳驶向金智媛的公寓，车轮碾过落樱时几乎无声。
助理韩娜打开平板的声音清脆得像剪刀剪断丝带：
“社长nim，以下是行程简报——”
她的指尖在屏幕上轻盈滑动：
“9:30抵达仁川机场VIP通道。”
“14:20曼谷素万纳普机场落地。”
“15:30曼谷素万纳普机场起飞。”
“00:20米兰马尔彭萨机场落地。”
“02:00四季酒店入住。”
“……”
每念一个时间节点，就有一份对应的文件自动投影到车载屏幕上——交通接驳的车型照片、套房360度全景、甚至包括酒店走廊的逃生路线图。
姜在勋的目光扫过那份长达23页的《Cartier晚宴全流程预案》，在第7页的注意事项里甚至标注了“避免与品牌高管夫人谈论孩子升学问题（敏感）”。
这该死的专业感让他突然想念金大元潦草的便利贴。
“……最后是紧急联系人。”
韩娜推了推眼镜：
“林小姐吩咐，在欧洲期间您的所有行程都会与她实时同步。“
镜片反光遮住了她微妙的眼神：
“包括……非公开行程。”
车载空气净化器突然运作得更加卖力。
姜在勋在这一刻忽然恍悟——
林允儿钦点了金智媛作为官方女伴不假，却从头到尾没说过允许他们私下有任何逾越。
就像古罗马的凯旋式，英雄身后总要跟着个奴隶负责提醒“你仍是凡人”，而金智媛此刻就是那个活体警示牌。
余光扫过后视镜里保镖绷紧的下颌线，姜在勋突然起了玩心：
“金镇民xi……”
保镖绷直的背脊立刻转向他：
“社长nim？“
“有个专业问题.”
姜在勋模仿着电影里看到的特工腔调：
“假设——”
商务车正巧碾过减速带，让这个问题显得更加颠簸：
“我们在米兰街头遭遇枪战……我俩谁当肉盾？”
车内死寂三秒。
导航机械女声欢快地宣布：“前方三百米右转。”
金镇民的咬肌动了动。
职业生涯首次遭遇这种超纲题。
最终选择战术性扶了扶耳机：
“按照SOP预案……”
“我们优先采取撤离方案。”
“如遇极端状况.”
“我们会形成人体盾墙护送您撤离。”
停顿半拍又严谨补充：
“使用摔倒的桌椅或 overturned car作为次级掩体。”
姜在勋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忽然发现这样的安排……挺好。
虽然像被看不见的丝线牵引的木偶。
但至少林允儿派的保镖，应该不会在他半夜溜去金智媛房间时……
把他就地击毙吧？
（大概。）
……
车队驶入金智媛公寓楼下的弧形车道时，她已经提着小小的登机箱等候在那里——米白色的长风衣裹着纤细的身躯，发丝被晨风微微拂动，像一支待采的铃兰。
车门滑开的瞬间，金智媛的目光从保镖们的西装革履滑到姜在勋的脸上，最后定格在那位干练的韩娜助理手中的平板电脑——
“哇……”
她小声惊叹，钻进车厢时带进一阵柔和的栀子香：
“这是要把我绑架去哪啊？”
姜在勋被她孩子气的表情逗笑：
“去巴黎。”
“参加晚宴需要这么多……安保吗？”
金智媛压低的嗓音里有掩盖不住的雀跃和紧张。
“金智媛xi您好，我是本次行程助理韩娜。”
职业化的问候如将车内暧昧的私密感瞬间抽离。
金智媛抿唇笑着点头，只是笑意却没能抵达眼底。
她的手悄悄滑进姜在勋掌心时，才发现他指尖同样泛着微凉。
“需要现在确认晚宴妆造方案吗？”
韩娜将平板转向他们：
“品牌方提供了三套……”
姜在勋突然捏了捏金智媛的指尖：
“晚点再看。”
他升起前后排之间的隔音挡板，将这个被林允儿精心安排的“商务舱”暂时隔绝成小小的喘息空间。
“害怕了？”
金智媛摇头，鼻尖却无意识蹭着他肩膀：
“就是没想到…会这么…”
她的目光扫过挡板上方韩娜若隐若现的后脑勺。
“…正式。”
这个词说得很轻巧。
像在掩饰某种失落的重量。
姜在勋把她鬓角碎发别到耳后：
“就当是……”
他突然凑近她耳廓：
“……私奔被抓。”
金智媛噗嗤笑出来，又赶紧捂住嘴偷瞄前方，眼睛里却重新亮起星光。
……
仁川机场的闪光灯海如约而至。
“金智媛看这里！”
“欧巴看这边！”
“请问两位是去欧洲约会吗？”
“……”
此起彼伏的尖叫声中，姜在勋绅士地为金智媛挡开过近的镜头，却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营业距离——既能满足粉丝遐想，又不至于亲密到引爆热搜。
金智媛的白色风衣在快门声中飞舞如蝶翼。
她突然踮脚凑近姜在勋耳边：
“他们都在拍我们……”
温热吐息带着恶作剧的甜腻：“像不像被围观的私奔现场？”
话音刚落就被韩娜助理揽着肩膀快步带走，留下姜在勋怔在原地回味这个突如其来的叛逆瞬间。
……
三万英尺的高空。
前排座椅背面的显示屏正无声放映航班信息——
高度9158米，时速851公里，机舱温度23℃。这些精确的数字和身旁女孩不设防的睡颜形成奇妙对比。
金智媛裹着毯子的脑袋一点一点地撞向舷窗。
姜在勋刚伸手想扶住她，前排的韩娜已经递来U型枕。
“……”
他悻悻收手，转而接过助理奉上的U型枕。
……
米兰的午夜像天鹅绒包裹着蜂蜜。
四季酒店大堂的穹顶在灯光下浮动着金色的光晕。
金智媛跟在姜在勋身后，眼睛却没忍住四处打量——水晶吊灯折射的光芒、穿着考究的酒店管家、远处某位眼熟的意大利球星。
韩娜在前台熟练地办理入住，回头时见金智媛正偷偷拽姜在勋的袖口：
“欧巴，待会儿能出去逛逛吗？“
姜在勋还没回答，韩娜已经微笑着接过话：
“金智媛xi，考虑到明天的行程，建议今晚好好休息。”
空气突然安静。
金智媛低头整理风衣腰带，蝴蝶结系得格外慢。
姜在勋盯着电梯按钮上跳动的数字，忽然开口：
“先送智媛……”
“社长nim。”
韩娜第无数次推眼镜：“应该先确保您的……”
“叮——”
2层到了。
而姜在勋住在3层。
金智媛拖着行李箱头也不回地迈进走廊，背影挺得笔直：
“晚安。”
电梯门关合的瞬间，姜在勋看见她肩膀垮下来的弧度。
……
“祝您……有个甜梦环绕的夜晚，社长nim。”
韩娜助理的微笑标准得像是用标尺量过，双手递上房卡的动作恭敬得近乎刻板。
插卡取电的瞬间。
套房内灯光次第亮起，意大利老牌酒店的装潢奢华而内敛——
深棕色的木质家具，厚重的暗纹窗帘，床头柜上还放着一瓶刚刚醒好的红酒和两张烫金的Cartier晚宴邀请函。
就在这时。
手机屏幕骤然亮起。
林允儿的视频电话来电猝不及防地在掌心震动。
姜在勋随手将行李箱推到角落，踱步到落地窗前——米兰的灯火在脚下流淌，宛如被击碎的星河。
指尖划开接听键时。
屏幕那头的林允儿正在酒店餐厅内吃早饭。
“到了？”
“嗯。”
姜在勋将镜头转向窗外：“刚安顿好。”
“团队还顺手吗？”
她喝粥的声响通过扬声器异常清晰：
“韩娜是不是很能干？”
“专业得让我怀疑是服务学院毕业的。”
姜在勋转回镜头：
“连我多看两眼街头表演都会被记录在案？”
林允儿的眼睛弯成月牙：
“那是我特意嘱咐的，听说意大利街头艺人最爱碰瓷亚洲游客……”
“对了。”
一块蟹粉小笼包被她在镜头前晃了晃：
“吃饭没？”
“飞机餐太难吃……”
姜在勋故意委屈地皱眉：
“现在饿得能吞下一头牛。”
林允儿突然把筷子转向镜头：
“啊——”
姜在勋下意识张嘴，随即被自己蠢到笑出声。她却已经转身拿来备用手机，对着某APP快速下单：
“给你叫了客房服务…唔，黑松露烩饭配油封鸭腿？”
“听起来不错。”
“【图片】”的提示音突然从通话界面上端弹出。
镜头那边的林允儿低头看了眼手机，挑眉：
“话说…”手指放大图片的动作慢条斯理，“昨天机场路透图里……”
“你们偏了15度。”
“啊？”
“标准的艺人合照安全角度应该是37度…”
她戳着屏幕上他和金智媛的合影：“可这张”
姜在勋的后背突然渗出冷汗。
他完全不记得自己当时的具体站位。
“噗嗤。”
林允儿突然捂嘴笑起来：“逗你的。“
【助理急促的画外音】：“车已经到了……”
视频背景瞬间嘈杂起来，镜头剧烈摇晃——隐约可见化妆师提着粉饼盒追赶的身影。
林允儿匆忙转头应了声“马上”，转回屏幕时刘海都歪了一绺：
“我得……”
“去吧。”
姜在勋的拇指轻轻在屏幕上摩挲过她下巴的轮廓，声音突然放软：
“记得吃午餐。”
“你才是！”
她皱着鼻子装凶，却在看到助理再次催促时泄了气：
“不准学意大利人下午三点才……”
姜在勋突然压低嗓音，用意大利歌剧般的腔调打断她：
“我亲爱的……”
手指按在左胸口：“这里…早已是米兰时间。”
林允儿先是一愣，随即笑得肩头发颤——那边的助理已经开始伸手拽人，她不得不往镜头外退去，却突然在最后一秒扑回来：
“呀！姜在勋！”
晨光透过她的发丝在屏幕上织出金纱：“…要梦到我。”
屏幕暗下去的刹那。
床头柜上的另一部手机恰时震动。
【金智媛】02:47
枕头好硬。
简短的抱怨后紧跟着一张照片——
她把自己裹成寿司卷的形状，被子边缘只露出乱蓬蓬的刘海和皱成包子的鼻尖。
姜在勋忽然低笑出声，指尖在屏幕上飞舞：
【姜在勋】02:47
要交换吗？
【金智媛】02:48
才不要。
你的肯定更硬。
……各种意义上都是。
房门在此时被轻轻叩响。
门外推着餐车的服务生彬彬有礼：“Signore， il suo cibo.”
三分钟后。
姜在勋以从未有过的速度解决了那盘价值180欧元的黑松露烩饭——味道好得让他怀疑林允儿是不是连餐厅后台都打点过了。
所谓暖饱思淫欲。
蹑手蹑脚钻出房门时。
走廊尽头。
韩娜助理正抱着文件夹像个幽灵般站在电梯口——这女人难道不用睡觉？
“社长nim需要帮助吗？”
她推眼镜的姿势仿佛在宣告这场猫鼠游戏的结果。
姜在勋面不改色：
“突然…想吃提拉米苏。”
他觉得自己此刻的演技足以拿下戛纳影帝。
“一层行政酒廊24小时供应。”
镜片后的目光像是早已看穿一切：“需要我帮您取餐吗？”
“我自己…”
“还是我去吧。”
她突然按下电梯按钮：
“毕竟……”
目光意有所指地落在他手中的房卡上。
“……您可能找不到路。”
电梯镜面映出他自己那张写满“计划破产”的脸。
姜在勋再一次彻悟了——
林允儿派来的哪里是什么助理？
分明是一个行走的、让他连抱怨都显得不识好歹的牢笼。
而这牢笼的钥匙。
此刻或许正对着清晨的阳光，优雅地涂抹着蜜桃味的唇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