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
苏白念来到城西黑市。
凌晨开市，日出收摊。
街上尽是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来历不明的器物。寻常一些的是刚出土的陪葬品，一些二手家具、衣物。
离谱的则一块石头叫出八百两黄金，当做天材地宝卖。还有人将一柄破剑，说成是上古仙人的法宝。
甚至拿着不知谁家小姐的肚兜，说是帝君遗物……
这里有一处摊位十分特殊。
摊主是一位目盲的老人，所售之物也十分正经，皆是各种木料。
苏白念一路走来。
终于在这摊位前停下脚步，蹲下细细挑拣。
这摊子的木料纹理顺滑，品相上佳，正适合雕刻之用。
“老丈，这几块料子怎么卖？”
苏白念抬头问道。
“我看看。”
老人闻言，果真摸着木料‘看’了起来。
片刻后。
他回道：“小哥若是诚心，给八十文吧。”
“好！”
苏白念直接掏钱。
以他的见识。
这几块木料的价值绝对不亏，也足够自己雕刻二十多只红尘鱼了。
“咦，这块焦木怎么卖？”
这时他似忽然有了发现，伸手抓起一块黑漆漆的木头。
那木头只有巴掌大小，看不出轮廓，质地却十分坚硬。
“也是八十。”
目盲老人道。
“八十？”
苏白念惊讶出声，试图还价。
“一分不少，就是八十。”
老人态度依旧，很是顽固。
“这木料太小，最多也只能雕一些小物件。”苏白念似乎还想尝试一番。
“阴沉木，值。”
老人瞎眼紧闭，语气平稳。
出自陵墓的木头，也算阴沉木的一种。因此块头虽小，却也值这个价。
“好吧。”
苏白念按捺下心中喜悦。
心焦木效用神奇，绝非老人口中所言的阴沉木。八十文铜钱绝对捡了个大漏！
付完钱。
苏白念转身离去。
将‘心焦木’放入怀里的那一刻，心头莫名一颤。
一股浓浓的眷恋之意传来，彷佛恋人别离数百年后的重逢。随之一缕清凉自心焦木流入心田，他只觉整个人精神一振，心旷神怡。
“老朋友，久违了！”
苏白念下意识拍了拍怀里。
随即心中明悟。
这心焦木因他而生，蒙尘多年。也只有遇到他，才会展现一丝神异。
就好似一位工匠耗尽毕生心血最好的作品，兜兜转转数百年，终于等到了轮回转世的老主人！
“还未雕琢便已初显不凡，若是真正雕刻成器……修行雕龙功、参悟刀法的进程，又可更快一步。”
那么。
雕什么好呢？
片刻后。
苏白念来到昨日的位置摆好摊位，取出刚买的木料开始雕刻。
至于心焦木。
他打算回去之后，全神贯注，免得生出意外。
而后一个时辰。
问价的行人络绎不绝，苏白念的雕刻被中途打断了几次。买的人却寥寥无几，只售出一条红尘鱼，得三十枚铜板。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他在家要修行，在摊位上要雕刻，根本闲不出时间招揽客人。
“继续在市井摆摊，已经有些不适合了。”
苏白念心中思忖。
“酒香自有客来。想将木雕卖给更高阶层……需先打响名气，打通一条稳定的销售渠道，这样也能把价格卖得更高！”
正思忖间。
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娇喝：“哈！卖鱼的我来啦！”
“……知道了。”
苏白念嘴角微微一勾，头也不回地道。
“喂喂喂——”
小慕虞一下转到他身前，皱着鼻子道：“你这次怎么没被吓一跳？”
“啊？哦！”
苏白念‘忽然一惊’，失色道：“你怎么又突然出现，吓我一跳！”
“……”
小慕虞双臂抱胸，歪头看着他。
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好似在说：你看我很好骗吗？
苏白念不由笑了起来。
今天的少女又换了一身衣裳。碎花裙摆，淡红上衣，头顶发髻别着三朵花饰，好似春风中的飞舞彩蝶。
“咦，你怎么还是这一身衣服？”
小慕虞嫌弃撇了撇嘴，磨磨唧唧一会儿，从背后取出一个包裹。
“哪这是我给你缝的衣衫，回去记得换上。”
话才说完，她便俏脸一红。
“这么快？”
苏白念惊讶接过包裹。
小慕虞背着双手，高高昂起头：“呵，本姑娘心灵手巧，区区一件衣衫，不到一个时辰就做完啦！”
“真的？”
苏白念看着她微微泛黑，好似熬夜了的眼眶。
“那当然！”
少女将头昂地更高了。
身后的双手轻轻摩挲，几个针眼传来一丝刺痛。
许久没做衣裳，手艺真是有些生疏啦！
“多谢。”
苏白念真诚地道。
“嘻嘻，这都是小事啦。”
小慕虞浑不在意地摆手。
随后掏出一个钱袋，哗啦倒下上百枚铜板。
贼兮兮地笑着：“本姑娘昨天回去，给府里的小姐妹们一说，又给你拉来好几笔订单！说吧，这下你要怎么感谢我？”
“姑娘大恩大德，无以为报，唯有以身相许！”
苏白念一拱手，满脸严肃地道。
“好……好你个臭卖鱼的！”小慕虞卡了一下，忽然张牙舞爪道：“本姑娘好心帮你，你居然想将我吃干抹净！”
“呀呀呀，我咬死你！”
“错了错了，姑奶奶饶命！”
苏白念连忙求饶。
“哈哈哈哈”
二人顿时笑了起来。
街道上腊月的寒风依旧，却好似已没有半点寒意。
片刻后。
少女看着苏白念雕完一只红尘鱼。
起身道：“好了好了，我要走了。你记得早点把小鱼雕完，明天我来取货！”
“今天走这么快？”
苏白念点头。
“回去给你做衣裳啊。”小慕虞哼哼道：“就一件衣衫怎么够换？作为你唯一的朋友，你以后的衣衫本姑娘全包了！”
“大恩不言谢……”
苏白念再度拱手。
没等他说完。
小慕虞忽然脸上一红，飞快转身跑了。不耐烦的声音自风中飘来：“哎呀、哎呀知道了，记得把你雕得最好的木鱼留给我哦！”
最好的吗？
苏白念摸了摸怀里的心焦木，心中已有了主意。
“不过，还得等一阵子。待我将这木头‘开了光’，度过修行初期最艰难的时光……”
上一世。
婉娘将心焦木带在身边一辈子，让它有了灵性。
这一世。
由苏白念倾注匠心，佩带在身上一段时间，也许能让它发挥更大的效用！
这样一来。
或许还能助小慕虞踏上修行之路。
日渐高悬。
苏白念开始收拾摊位，同时算了一下账。
今天合计卖出三条红尘鱼，得九十个铜板。加上小慕虞带来的一百二，即将耗尽的钱袋又积累至二百二十文。
“以我现在的食量，在外面吃饭每天要消费五十。差不多能存下一百至一百五左右，十天才存一两银子。”
“一锅蛇龟汤药三五百文，二两银子的生肌活血膏能用半个月，还是远远不够……”
简单吃过午饭。
苏白念前往城西弄子，寻找王木匠。
叩叩
“谁啊？”
房门打开，熟悉的面孔出现在眼前。
王木匠却似已不记得他，问道：“小哥是要定做家具吗？”
“今天前来，是为归还一物。”
苏白念取出怀里的雕龙功。
整本功法他已记在脑子里，家中还抄录了一份。如今物归原主，自然是想找王木匠做个顺水人情。
“这是？”
王木匠怔了一会儿，忽然瞪大眼睛。
一把夺过雕龙功，警惕地看着苏白念：“这、这是我家祖传的功法，怎会在你手里？”
他竟是现在都没发现功法被盗。
“昨日偶遇，恰巧购之。”
苏白念简单做了一番昨天的事。
王木匠顿时面色灰白，一副大受打击的样子。
“这逆子，逆子啊！”
中年人仰起头，泪水却已止不住地流。
侧身拭去泪水。
王木匠看向苏白念，感激地道：“多谢小哥襄助。大恩大德，无以为报。对了，这是一两银子……”
“不必、不必。”
苏白念一手抓着银子，连忙推让：“我不过是对木雕有些兴趣，才花钱买了秘籍。”
“要的要的！小哥不收钱，我内心难安。”王木匠坚持道。
“好吧。”
苏白念顺水推舟，拿回了自己的银子。
“咦，我看小哥似乎有些眼熟。”王木匠忽然仔细打量苏白念。
“你记错了。”
苏白念摇头打断记忆不好的中年木匠，“王师傅，恰巧我也学了一些木雕手艺，想问问你有没有赚钱的门道。”
对方既然不记得他，正好省去一些麻烦。
“赚钱？”
王木匠好奇道：“不知小哥手艺如何？”
“一般。”
苏白念取出一块木料。
刻刀在手，整个人忽然气质一变。
唰唰
刀锋过出，木屑纷飞。
仅片刻。
一只活灵活现的木蛇落在掌中。
“这！这雕功！！”
王木匠瞪大眼睛，不可思议。
他是真正的内行人。
这木蛇虽简单，却线条流畅，一气呵成。整体给人浑然天成，有一种即将活过来的感觉。
如此雕功。
别说是他，便是一些他见过的数十年手艺的老雕工，都很难与之媲美。
这当然是因为。
匠心命格进阶妙手雕心之后，苏白念的雕刻技艺比上一世又进步了一层。
“王师傅，感觉如何？”
苏白念问道。
“妙！”
“简直妙手天成，鬼斧神工！”
王木匠已不知如何形容。
便如当年的苏白念，根本看不透周雕龙隐藏在作品之下的雕功有多厉害。
“王师傅谬赞了。”
苏白念嘴角勾起一丝笑意。
王木匠今日的模样，与几天前评价他时简直判若两人。
“我这里真好有一件大活！”
王木将忽然激动道。
“只不过能不能成，还要看小师傅愿不愿意拿出真本事了！”
“多大的活？要多大的本事？”
苏白念顿时来了兴趣。
刚才简单露的几手，当然不算真本事。
王木匠看的出，他也心知肚明。
“雕龙！”
王木匠一脸郑重。
“正月初五，城西有一位贵人要过八十大寿。府中请人雕刻一尊龙像，叫价三百两银子，诸多老师傅皆铩羽而归。”
“不知小哥您，可有雕龙的本事？”
三百两银子。
果然是个大活！
苏白念紧握刻刀，眼中忽然闪过一道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