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女俩的境遇可谓凄惨,但路过的人对此见怪不怪,甚至没有多少同情。


    因为这年头悲惨的事数也数不清,相比较于不远处层层迭迭的新旧坟头,能活着的人都还行。


    过日子就是这样


    文人说,苟活。


    百姓说,像狗一样的活着。


    ……


    女儿低着头,怎么也不肯抬起。


    当父亲吆喝第4遍时,一个扎纸人的汉子似是动了心,他走下官道,凑近了蹲着打量脸蛋,琢磨着这个交易划不划算。


    笃笃笃


    蒋青云勒马下了官道。


    见是一位官爷,扎纸人的汉子立马溜之大吉。


    “老爷,妮儿还小,干净着呢。两个烧饼救她活命,大恩大德啊。”


    蒋青云居高临下,但和颜悦色。


    “家里有地吗?”


    “被圈了。”


    “拿着,回家吧。”


    蒋青云摸出几块散碎银子,约莫2两,轻轻丢下,然后拨马离开。


    ……


    一直跪着的瘦弱妮子突然窜过来拦在马前。


    战马陡然受惊,一扬蹄子,那妮子被踢的咕噜噜滚出去老远


    这一切都发生在须臾之间。


    蒋青云的护卫们本能的抽刀在手,而那男人被吓的原地不停磕头,周围百姓一窝蜂跑了,生怕“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收刀。”


    蒋青云翻身下马,先安抚了战马,然后走向在一丈外趴着的那妮子。


    “抬起头来。”


    只见那小妮子脸色煞白,额头流下的血污染了半张脸,忍不住的哆嗦,一只胳膊用不上力,大约是被战马踢断了。


    她的声音很虚弱:


    “老爷,买了我吧,我想活”


    蒋青云觉得这个眼神似曾相识。


    穿越前,有一张希.望工程的黑白海报曾经火遍大江南北,一个握着铅笔写字的山区女孩突然抬头。


    那个眼神,就叫“希望”。


    “想跟我走吗?”


    “想。”


    ……


    “我要买下她,你要多少银子?”


    “5两。”


    “好。”


    事情发生的很快,解决的也很快。


    “闪开,都闪开。”


    几名衙役赶到,奋力驱赶官道上的百姓。清道,他们是最擅长的。


    “恭迎御史大人回京。”


    蒋青云也不矫情,马腹一夹,顺着空旷的街道一溜烟进了西便门。


    望着马队离去的背影,一商贩感慨。


    “这妮子命好,进了大宅门,吃喝不愁。”


    “俩烧饼一次的柴禾妞,撑死当个丫鬟。”


    “大宅门里头的丫鬟能吃上肉,还能穿袄,这妮子瞧着脏,其实底子不差,吃几年饱饭,人就不一样喽。”


    ……


    路过育婴堂时,蒋青云勒马。


    “沈主事,本官在城外捡了个妮子,你找大夫替她治下伤。”


    “好好。”


    自从蒋青云定下育婴堂的取名规则后,这妇人也干脆姓了沈,取名月。


    见她欲言又止,蒋青云问道。


    “怎么了?”


    “大人,育婴堂的娃儿已经有612个了。”


    “这么多?”


    “是啊。每天一开门,就能捡好几个孩子,再这样下去,育婴堂真的养不起了。大几百个孩子,一天光吃糙米就要吃掉一座小山。”


    妇人的脸上写满惶恐。


    ……


    “无妨,本官再想想办法。这位是?”


    “我,我男人。”


    沈月有些尴尬,不安的绞着手指,寡妇再嫁总归要被人背后嚼舌头的。“举钵罗汉”死了,她辗转难眠。


    蒋青云走进育婴堂。


    偌大的院子里一半铺红砖,一半是泥地,到处都是孩子,有男有女,有大有小,有健康有残疾。


    仍然缺乏生机,但比之前的死气沉沉好多了。


    一个熟悉的孩子跑了过来,这次他没有伸手求抱抱。


    但蒋青云还是认出来了,将他抱起。


    “你叫什么?几岁了?”


    “我叫沈潜,5岁了。”


    “不错,很好听。”


    ……


    “大人,刚才您送来的女娃,您给取个名吧?”


    “韩衣。”


    “哎,挺好听的。”


    蒋青云对院子不满意。


    “这里移一排树,这里摆几个石滑梯,这里弄几个秋千。还有那堵墙,你找人刷上石灰水,我亲自题字。”


    “经费不要担心,但也不允许贪昧。记着,从史家胡同到菜市口也就几步路。”


    “一句话,好事做到底,育婴堂不挑不拣。来多少,就收多少。”


    说着


    周围聚拢的孩子越来越多,他们仰起头无声的盯着蒋青云。


    不知是谁带了头,孩子们一个接着一个跪下去了。沈主事和一众帮工也跪下了,泣不成声。


    一个瞎眼孩子茫然站在人群中,鹤立鸡群。


    此情此景


    蒋青云眼眶微红,随即离开了育婴堂。


    正如周绍所说,这地方来一次伤心一次,但好在终于不做噩梦了。


    ……


    回到府邸,天色已黑。


    花厅。


    文氏就着灯火在看书。绿珠站在她身边帮着摇扇子驱赶蚊虫,还不时聊几句。


    以前是主仆,现在是婆媳。


    “娘,你怎么?”


    “我是在这专程等你的,绿珠,你回去歇息吧。”


    “是。”


    院子里,石桌旁。


    母子俩落座。


    “云儿,你是不是养了外室?”


    “嗯。是江南告诉你的吗?”


    “不是。是你身上有一股陌生的香味。”


    蒋青云抬起袖子不停嗅,压根闻不出来。


    文氏噗嗤笑了。


    “别闻了,男人嗅觉差,女人嗅觉灵敏。这府里除了江南,其他女人都能闻出来你身上的熏香味。”


    ……


    “为什么要养在外面?”


    “我对这个女人不大放心。”


    “明知不放心,你还舍不得松手?”


    “是啊。”


    蒋青云回答的很坦然。


    文氏一脸无语,不过随即就释然了。


    男人吸引女人靠的是什么?


    官爵钱财、英俊潇洒自是不必说的,但除了这些外在因素,其实还有一个很关键的隐蔽因素——勇敢。


    勇敢,可以理解为:冒险精神、桀骜不驯、性别张力、攻击性、野性、作死。


    一句话——越危险,越吸引女人。


    经常狩猎的原始人朋友都懂,当你披着兽皮举着石器长矛冲向猛犸象的时候,整个部落的女人都想为你生崽子。


    ……


    “云儿,你今日早朝拿下了国史院大学士陈名夏,他可是南党一派官员的首领。娘有点不明白你这么做的目的?”


    “他跳出来攻击我,我就必须踩死他,就这么简单,我当时没考虑其他。”


    文氏忍不住扶额。


    “你干掉了南党的首领,然后你还想纳东林那帮士人的女儿做妾。你不觉得矛盾吗?”


    “娘,说真心的,在朝南党都是些畏威不畏德的家伙。先殴老丈人,再求她女儿,我觉得还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