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 我的道姑女友来自民国1942 > 第68章 :陈小谷的信(下)(二合一)
    陆远被陈小苗攥得胳膊生疼,反手握住她冰凉的手掌。


    电视画面开始播放片尾字幕、联系电话以及地址信息,一闪而过。


    “陆远……”


    陈小苗抬起头,泛红的眼眸里满是乞求。


    陆远看着她这副模样,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他抽出几张纸巾,胡乱地帮陈小苗擦掉脸上泪痕,动作算不上温柔,甚至有些笨拙。


    “哭啥哭,天大的事儿还能被一泡尿憋死?等着,我去准备准备。”


    陈小苗怔怔地看着陆远的背影,一时没反应过来。


    “恁……恁要陪俺一块儿去?”


    陆远回头瞥她一眼,没好气道:“废话,不陪你去,我怕你被人卖了,还乐呵呵帮人家数钱。”


    陈小苗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里定格的画面,紧紧攥着的心,忽然就松快了那么一丝。


    她没再多言,甚至没再矫情地说上一句“谢谢恁”。


    有些东西,好像已经不需要用言语去确认。


    她默默地站起身,走进厨房,把那碗只吃了几口的馄饨用保鲜膜封好放进冰箱,又手脚麻利地把碗筷都洗刷干净,摆放整齐,最后回到自己房间换好衣服。


    做完一切,她回到客厅,像个等待老师发号施令的小学生,安安静静地坐在沙发上等待。


    ……


    老A8在高速公路上平稳行驶。


    窗外的景物飞速倒退,城市的轮廓渐渐模糊,取而代之的是大片大片灰黄色的田野和稀疏的村庄。


    车厢里很安静,陈小苗一直扭头看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陆远瞥她一眼,主动打破沉默:“能跟我说说陈小谷吗?”


    “师傅给他起的名字叫陈小谷。”


    陈小苗回头念叨:“他原名周振声,振作的振,声音的声。他下山那天,师傅让他换回真名,说是生逢乱世,当有振聋发聩之声,唤醒国人。”


    “他……成家了?”陆远又问。


    “嗯。”


    陈小苗点点头,眼神飘向远方,陷入回忆。


    “小谷哥家是镇上开药铺的,家里送他上山,是想让他学点本事,再沾点仙气儿,求个平安。


    后来他爹娶了窑女,败光家业,惹来仇家躲进观里,师傅才给他改的名……”


    她顿了顿,继续道:“小谷哥长得人高马大,性子最是急公好义,村里谁被欺负了,他总是头一个出头。


    后来国难当头,他更是坐不住,撺掇其他人一起下山。


    俺记得,他下山那天,师父啥也没说,就给了他三炷香,让他给祖师爷磕了头。


    临走前,他跟俺说,他爹娘早几年给他寻了个媳妇,过门但没洞房,但他得先回去一趟,给家里留个后,不然就是不孝。”


    陈小苗说到这,眼眶又开始泛红:“俺当时就觉得他们这一走,山里头好像都空了一大块……


    没想到,真没想到,小谷哥的后人如今会在江城附近安家。”


    陆远安静地听着,没有插话。


    一个鲜活的、有血有肉的形象,在他脑海里慢慢勾勒出来。


    一个性情刚烈的年轻人,在国破家亡之际,毅然决然奔赴战场。


    临行前唯一能做的,就是在那个素未谋面的女人身上,留下一点血脉的延续。


    车子下了高速,又在坑坑洼洼的乡道上颠簸了近一个小时,导航终于提示“已到达目的地附近”。


    安桥镇。


    地方比陆远想象的还要破败一些。


    街道狭窄,两旁的建筑大多是两三层的砖混小楼,墙皮剥落,露出里头暗红色的砖块。


    街上几乎看不到年轻人,三三两两聚在墙根下晒太阳的,都是些头发花白的老头老太太,眼神浑浊,动作迟缓。


    整座小镇,都弥漫着一种行将就木的暮气。


    陆远把车停在一家挂着“家家福超市”招牌的便利店门口。


    说是超市,其实就是个大点儿的杂货铺,门口摆着几台落满灰尘的冰柜。


    他推门下车,对副驾驶的陈小苗道:“你先在车里坐会儿,我去找人问问路。”


    “中!”


    陈小苗乖巧点头。


    便利店里光线昏暗,一股子烟草和劣质香精混合的味道扑面而来。


    柜台后面,一个穿着灰色夹克、头发稀疏的中年男人正翘着二郎腿,一边看手机短视频,一边嗑着瓜子。


    “老板,买两瓶水。”


    陆远从冰柜里拿出两瓶矿泉水,放到柜台上。


    男人眼皮都懒得抬一下,指指旁边二维码:“扫这个,一共四块。”


    陆远付了钱,没有立刻走,而是随意地开口搭话:“老板,跟您打听个事儿。”


    “说。”


    男人吐掉嘴里的瓜子皮,视线依旧黏在手机屏幕上。


    “咱们镇上,是不是有户姓周的人家,最近上了电视?”


    这话一出,那老板总算有了点反应。


    他抬起头,眯着眼睛上下打量了陆远一番,眼神里带着几分审视。


    “你是干啥的,她家远方亲戚?”


    “不是。”


    陆远笑了笑,拧开一瓶水喝上一口:“我就是看了节目,觉得挺感动的。老人家的父亲是英雄,我们做后辈的,总想着能不能帮上点什么忙。”


    一听不是亲戚,也不是政府的人,老板撇了撇嘴,语气里满是不屑。


    “嗨,就她家那点事儿,还上电视,我都嫌磕碜!”


    他把手机往旁边一扔,身体前倾压低声音,活像个掌握了什么惊天秘密的情报贩子。


    “小伙子,我跟你说,你看电视上那老太太说得可怜巴巴的,其实啊,都是演给你看的!”


    陆远挑了挑眉,没说话,做出一个洗耳恭听的姿态。


    老板话匣子打开:“她那个儿子,叫黄伟,我们这镇上都知道,他就不是个玩意!”


    “哦?怎么说?”


    “烂赌鬼一个!”


    老板一拍大腿:“年轻时候在外面厂里打工,挣了点钱,不知道跟谁学坏了,染上了赌。工作丢了,老婆也跟他离了,欠了一屁股的债,家里那点底子早让他败光了!。


    现在带着闺女儿子,天天在镇上晃荡,就差要饭了。”


    他朝外面努了努嘴,继续道:“前两年,不知道从哪儿翻出来几封他姥爷写的旧信,就跟得了宝似的。


    天天嚷嚷着他姥爷是抗日英雄,要政府给名分,给抚恤金。


    你说说,这都过去多少年了?人早都化成灰了,上哪儿查去?


    我瞅着啊,这老太太也是被儿子撺掇的。


    什么追认烈士,都是假的,想赖上政府,弄笔钱给他儿子还赌债,才是真的!


    不然你想想,他要真是孝顺,能眼睁睁看着他妈一把年纪了,还住那破瓦房里?”


    老板越说越起劲,最后总结陈词。


    “所以啊,小伙子,我劝你一句,千万别上当。这种人,你帮他就是害他,钱给他,转头就送到赌桌上,连个响儿都听不见。”


    陆远始终面带微笑地听着,既不赞同,也不反驳。


    等老板说完了,他才点点头:“谢谢老板,我就是随便问问,那你知道他家具体住哪儿吗?”


    “喏,从这路口拐进去,走到头,看到一棵大槐树,旁边那个最破的院子就是了。”老板随手一指。


    “好嘞!”


    陆远转身走出便利店,脸上的笑容瞬间敛去。


    坐回车里,陈小苗立刻凑过来小声问:“陆远,问着了?”


    “问着了。”


    陆远发动车子,缓缓朝路口驶去。


    ……


    车辆在巷子尽头停下。


    眼前果然有一棵巨大的老槐树,树下就是老板口中“最破的院子”。


    院墙是土坯的,多处已经坍塌,用一些烂木板和蛇皮袋勉强堵着。


    一扇破旧的木门虚掩着,门轴都歪了,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几只老母鸡在地上悠闲地刨食。


    陆远解开安全带,侧头对陈小苗叮嘱:“小苗,等会儿进去,你先别激动,更别急着说话,一切看我眼色行事,记住了吗?”


    陈小苗用力地点了点头,两只手紧张地绞在一起。


    陆远深吸一口气,推门下车。


    他从后备箱里拿出一箱牛奶和一袋水果,拎着东西走到那扇破木门前,抬手轻轻叩响。


    “咚,咚,咚。”


    等了半天,院里才有动静。


    一个穿着褪色蓝色工装,头发乱糟糟的男人从正屋里走出来,约莫四十来岁,身材瘦高,眼窝深陷,脸色蜡黄,透着一股子长期熬夜和营养不良的颓气。


    看见门口站着的陆远和陈小苗,男人眼神里立刻充满警惕和不耐烦。


    “你们找谁?”


    男人的声音沙哑,像是喉咙里卡着一口浓痰。


    “请问,这里是周燕春老人的家吗?”陆远客气问。


    “你们是干什么的?”


    男人堵在门口,丝毫没有要让陆远和陈小苗进来的意思,估计是把二人当成要债的了。


    “你好,我叫陆远。”


    陆远把手里的东西往前递了递,脸上挂着和煦微笑:“我们是江城大学学生,最近在做一个关于抗战老兵口述史的社会实践项目。


    在电视上看到了周奶奶的故事,非常感动,所以特地过来拜访一下,希望能从奶奶这里了解一些更详细的情况,也看看有什么能帮上忙的。”


    “江城大学的学生?”


    男人,也就是黄伟,狐疑地上下打量陆远。


    陆远穿着得体,气质干净,不像要债的流氓地痞。


    他身边的陈小苗,虽然一直低着头,但身上衣服看着也不便宜。


    黄伟脸上的不耐烦收敛了些,但警惕依旧。


    “我们没什么好说的,电视台都拍过了,你们回去看电视就行。”他还是不肯让路。


    “大叔,我们大老远跑来,也是一片诚心。”


    陆远不急不躁:“我们学校对这个项目很重视,如果能收集到有价值的史料,是有项目经费和奖励的。


    我们也是想为周奶奶父亲申请烈士身份这件事,尽一份力。”


    “经费?”


    听到这个词,黄伟的眼睛里终于亮起了一丝光亮。


    就在这时,屋里传出一个苍老而虚弱的声音。


    “是哪个来了?黄伟,让客人进来坐嘛。”


    黄伟回头看上一眼,犹豫片刻,终于还是侧过身,让出一条道。


    “进来吧。”


    陆远冲陈小苗使了个眼色,二人一前一后走进院子。


    院子不大,地面坑坑洼洼,角落里堆着一些废品和杂物。


    正屋是三间老式瓦房,屋檐下挂着几串干辣椒和蒜头。


    走进堂屋,一股潮湿的霉味和中药味混合的气息扑面而来。


    屋里的光线很暗,陈设也极为简陋,一张八仙桌,几条长板凳,墙上贴着一张褪色的主席画像,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电视上那位叫周燕春的老太太,正坐在一张竹制的躺椅上,身上盖着一张洗得发白的旧毛毯。


    她比电视里看起来更加瘦小,满脸皱纹,头发已经全白,正用一双浑浊的眼睛打量着他们。


    一个扎着马尾,看起来只有十来岁的小姑娘,正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药汤,小心翼翼地喂她。


    “奶奶,喝药了。”


    “周奶奶,您好。”


    陆远把东西放在八仙桌上,恭敬地打了声招呼。


    周燕春看了看桌上的牛奶水果,再看了看陆远和陈小苗,缓缓开口:“后生,你们是……”


    “妈,他们是江城大学的学生,来问姥爷的事。”


    黄伟在旁边插上一句,拉过一条长凳自顾自坐下,从兜里摸出一包皱巴巴的烟,点上一根。


    “哦……大学生啊……”


    周燕春的眼神柔和了一些:“快坐,快坐。妞妞,给两位哥哥姐姐倒水去。”


    那个叫妞妞的小姑娘放下药碗,怯生生地看了他们一眼,转身提着一个暖水瓶出去了。


    “奶奶,您别客气。”


    陆远拉着陈小苗在另一条长凳上坐下,保持一个礼貌的距离:“我们就是想听您再亲口讲讲您父亲的事情。


    电视上时间短,很多细节都说不清楚。”


    一提起自己的父亲,周燕春原本浑浊的眼神里,仿佛重新燃起了光。


    “我爹啊……”


    她陷在躺椅里,声音悠远:“我都没见过他,他走的时候我还在娘胎里,可我娘从不怨他,说他是铁铮铮的汉子,是英雄……”


    老人的叙述和电视上大同小异,绕不开颠沛流离,家国情怀。


    她讲得很慢,很多地方会重复,但情感是真挚的。


    陆远耐心地听着,时不时点点头,提出一两个问题,引导她回忆更多细节。


    而陈小苗,从头到尾都低着头,双手放在膝盖上,像一尊安静的雕塑。


    可她攥紧的指节,和微微颤抖的肩膀,都暴露了她内心的不平静。


    黄伟在一旁抽着烟,显得有些心不在焉,时不时看一眼桌上的礼品,又时不时瞥一眼陆远,眼神里充满了算计。


    “……俺娘就靠着这几封信,念想了一辈子。”


    周燕春说着,示意旁边的孙女妞妞:“妞妞,去,把你太姥爷的信拿来,给哥哥姐姐看看。”


    妞妞应了一声,从里屋捧出一个用红布包裹的木盒子。


    盒子打开,里面是几封已经泛黄发脆的信纸。


    当那些熟悉的字迹出现在眼前时,陈小苗的身体猛地一僵。


    陆远察觉到了她的异样,轻轻握住了她冰凉的手,用自己的体温安抚着姑娘。


    周燕春拿起最上面的一封,小心翼翼地展开,递给陆远。


    青妹如晤:


    昨日刚抵湘鄂边界,部队便开拔,一日急行六十里,人困马乏。今夜宿于一破庙,同袍皆鼾声如雷,我独不能眠,念及你与家中,故点灯写此信。


    前日军中发饷,虽微薄,已托驿站汇去,料想可贴补家用。


    月前得岳父大人来信,知你已分娩,竟是个女儿,我心甚喜。闻你心中不安,实属多虑。如今时代不同,生女亦是福气。


    我周振声漂泊半生,又遁入道门,如今能得此血脉,已是老天厚赐。女儿甚好,贴心知意,望你善自将养,勿以俗念为累。


    家中诸事,辛苦你了。


    零碎账目、母亲汤药,皆需你劳心。我于此间,除一身力气,别无长物,唯有一句“谢谢”。


    队伍又将开拔,听闻要去湘北方向,路途遥远,你不必回信,因我收不到。待战事稍歇,我必再写信归来。


    夫振声


    匆匆于腊月廿三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