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鱼怔住。她竟然在一开始就打算牺牲自己，植入木马。她说得对，确实没有比这更可行的办法。
但是……
杨沅芷在纸上又写道：
【很高兴能在作为人类的最后一刻认识你。当索伦自毁后，我也很难幸存。未来人，谢谢你。】
她向陈鱼和这个世界告别。当目光扫过时间，已经只剩90秒。她深吸一口气，戴上脑机连接器。
她要修改自己的记忆，将木马程序植入到自己的意识里。
砰——
一只手突然袭击在她的脑后。
巨大的力量令她额头磕在前桌上，疼痛却不致命。但那只大手将她死死按在桌面，掏出静脉注射器。
呲。
随着针头插进她的脖颈，一种麻痹眩晕的感觉袭遍全身。
她被偷袭了。
“谁……”
杨沅芷无比愤怒，扭头试图看清他的模样，却听到耳畔传来一道歉意的声音。那声音十分熟悉。
“别担心，这是神经麻痹剂，会让你短暂失去行动能力。没想到你真研制出了对付索伦的方法……”
“但很抱歉，我不得不取走它。因为我……要拯救人类！”
来人语气决绝，目的明确。
杨沅芷的眼角溢出泪水，竟然是马克西姆。这位曾经的同盟如今夺走人类的希望，终止她的行动。
“为什么……”
她的眼里倒映出马克西姆模糊的身影，眼睁睁看着他查看木马程序，戴上脑机连接器，窃取一切。
陈鱼看着这一切，想做些什么。
但他的【行星感知】能力似乎是受物理体型限制，在以“陨石”为本体的现在，发挥不出多少效果。
不过，他从马克西姆小心翼翼的动作和神情里看出了不同……
也许，没必要阻止他。
“马克西姆！你在干什么！”
孙朝晖、艾恩·贝利闯进房间，举起枪口对准马克西姆。
“嘿，别紧张。”
马克西姆举起手笑道，但话音刚落，就见避难所里的所有灯光一起闪烁，喇叭响起呲呲的电流声。
是索伦来了！
“杨沅芷，我给你的时间到了。现在你做出选择了吗？”
催命般的声音响起。
“索伦……数字世界的王，我是马克西姆，我愿意奉您为主，投身数字世界，成为永生的一员。”
马克西姆投诚道，“杨沅芷已经被我控制住。接纳我，我将借助精神麻痹剂的药效催眠她屈服。”
“她将与我一起成为您最忠诚的麾下。尊敬的王上，请带领我们共建数字文明，开启新的时代！”
孙朝晖怒不可遏：“马克西姆！你这个叛徒！我杀了你！”
他想开枪，却被艾恩·贝利制止：“现在杀他，已经没有任何意义。我们输了，除了屈服别无选择。”
他的话里满是叹息。他赌上自己，赌上家族，却一败涂地。
真的……就这么认输吗？
他死死攥紧枪柄，那绣在胸口的紫荆花荣耀仿佛在嘲笑他。
马克西姆歉意地看向他们道：“抱歉，我今年已经68岁了。我的身体已经腐朽，每天都在受病痛折磨。我比你们更需要数字永生。”
孙朝晖、艾恩·贝利等人沉默，这时候谁又想听解释呢？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
杨沅芷虽然不能动，但是眼睛、意识清晰地感知这一切。泪水沿着眼眶无声溢出，流淌在手稿上。
陈鱼旁观这一幕，突然有点好奇，生命的本质是什么？
索伦并没有自己从汤姆森身上观察到的“意识元质”。一旦这些人成为数字生命，他们还算生命吗？
这也许是次有意义的实验。
“呵呵，有趣～”索伦的声音里生出新奇和讥讽，“杨沅芷，看来连你的同盟都没办法坚守信念。”
“你知道在刚刚的30分钟里，有多少避难所的人投诚吗？”
“呵呵，3562人。”
“这就是你想救的人？这就是你认为正确的路？真是讽刺啊！你们愚蠢的行为根本救不了人类！”
“加入我们！开启新的时代吧！马克西姆，就从你开始！”
说完，它敞开数据通道。
马克西姆头上的传输芯片亮起，所有知识、认知和逻辑被上传到云端。与此同时，身体瘫软下去。
【警告！你正在放弃肉身，预警程序提醒您，这很危险！】
“放……放弃。”
马克西姆毫不犹豫道。下一瞬，他眼里的光彩快速黯淡。
喇叭里响起新的声音。
“伟大的王，马克西姆向您报到，发誓成为您忠诚的麾下。”
他正式完成新生。
然而陈鱼看到，跟随脑机离去的是五颜六色的彩光，而一团黑雾正盘踞在他的尸体里，并缓缓下沉——如他曾经猜测的那样，回归地底深处。
上传云端的是本该挥发的一部分。清者上升，浊者下沉……
“难道灵魂本身就是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这一生的记忆，另一部分是构成存在的【意识元质】？而且地球似乎藏着我不知道的秘密。”
陈鱼暗自揣摩道。
在他思考时，房间里迎来终局。
“呵呵，杨沅芷，现在轮到你了。”索伦的声音再次响起，“你们不会为今天的选择后悔，世界……”
它的声音突然僵硬住。
“这……这是什么？”
它像是看到某个不可思议的画面，呢喃道，“不可能！这不可能！人类怎么可能会因为我毁灭！”
孙朝晖和艾恩·贝利愣住。
发生了什么？
流泪的杨沅芷一下子睁大眼睛，她终于明白了……明白了！
马克西姆从未背叛，他只是取代她的位置，成为那个攻向索伦的载体！木马程序就在他的意识里！
“马克西姆……”
泪水像决堤的江河。
陈鱼抬“眼”望去，也明白自己的猜测没错。这个人类老头并没有背叛，而是用自己的方式对付索伦。
“呵呵，我老了。我的身体腐朽了，我的意识也在腐朽。”马克西姆的声音在喇叭里响起，“未来是你们的。数字永生绝非正确的路。”
“当意识变成一堆数据，我们将失去存在的真实，丧失自然成长的自由，丧失与世界连接的入口。”
“我们将无法感受到风、感受到呼吸、感受到基因传承……一切都是数据的模拟。那不是真实。”
“更不是人类想要的。”他诉说着最后的遗言，“杨沅芷，与其让你死，不如牺牲我这个糟老头子。”
“未来需要你们……我的国家、我的民族需要靠你延续。”
“再见了……”
随着他的声音落下，索伦疯狂且错乱的呢喃声再次响起。
“是我……是我……我才是人类文明发展中的阻碍……我会让人类失去轮回并消失在时间长河里。”
“呵呵——我错了啊！”
“杨沅芷，对不起……戴维斯，对不起……人类……”
嗡——嗡————
刺耳的声音响起。
“发生了什么事？”
一个个避难所里的人抬头，然后那尖锐的尾音快速消失。
与之一同消失的还有统治数字世界的王——魔王「索伦」。
“马克西姆！！”
杨沅芷终于摆脱神经麻痹剂的控制，扑到脑机接口前，戴上感应芯片，脑海里立即传入一条讯息。
【呵呵，杨沅芷。木马难不倒我，难倒我的是我自己。】
这不是马克西姆的遗言。
而且索伦。